梅振衣聽聞之後歎息道:“一幢石刻焉能盡治天下疾苦?師父所留是大醫精誠之心,若師兄真有心,不必再立石太醫了,可将師父所錄醫著能傳世者,編撰刻闆刊行。……你的兒孫們都很孝順,不要再為難他們,手中這筆錢就作刻版之資,不足之數,派人到烏梅山莊找梅五中之子梅平。”曲振名眼神一亮:“刻版刊行師父的醫著?師弟一語解我心結!你肯出錢我就不客氣了,隻是我的年紀大了,有生之年不知能否整理編撰完成?”梅振衣掃了他一眼笑道:“放心好了,你這身子骨我看的清楚,再活二十多年沒問題。”曲振名終于露出了笑容,撚着胡子道:“那我豈不是老而不死成妖了?”梅振衣瞪了他一眼道:“師兄怎能這麼說話,如此把師父又置于何地?他老人家可是享壽一百四十一年才仙去的。”曲振名從小機靈頑皮,如今九十多歲了,竟然還有少年時那種頑皮神态,越老越像小孩了,聽見師弟擡出師父來訓他,他吓的一聳肩吐了吐舌頭道:“罪過,我不該這麼說!其實我應該長壽才對,如此才能證明師父他老人家所傳的養生之道不虛。”接着又歎了一口氣道:“可惜我無修仙之緣,我大哥還好吧?當年師父就說過我心性過于浮躁,不如大哥定心沉穩,于修道一途難有成就。”梅振衣:“振聲師兄很好,如今在昆侖仙境世外修行,你若想見他,我帶你去便是。”曲振名搖了搖頭:“不去那種地方了,大哥有大哥的修行,我有我的活法,兒孫滿堂供着我這位老祖宗,也是很享受的,你們誰有我這種福氣?”這時長房重孫走進後院,恭恭敬敬的說酒菜已準備好,請老祖宗與貴客入席。曲振名一瞪眼道:“老祖宗與師弟說話,你們就沒必要陪了,揀幾樣最好的菜燙好酒,我們就在這裡吃。”重孫子不敢多嘴,答應一聲就出去了,聽見曲振名自稱老祖宗,梅振衣也覺得有些好笑,曲振名又說道:“我們老哥倆一定要喝兩杯,可惜此地無好酒啊,我倒懷念起蕪州的老春黃了。對了,你吃過師父當年在長安創制的葫蘆頭嗎?到我家來一定要好好嘗一嘗。”“葫蘆頭?在長安城中嘗過,當然不可能有師兄家做的地道。師兄既想喝老春黃,稍侯片刻,我去為你取來。”說着話梅振衣離開涼亭走出後院門,不知去了哪裡,等到菜都上齊,他又走了進來,一手托着一壇老春黃。曲振名知道師弟的神通,也不以為異,吩咐家人燙好酒送上來,然後誰也别進院子打擾,他與梅振衣邊喝酒邊說話。梅振衣已經多年沒動過人間煙火了,此刻也陪師兄吃菜喝酒,說着說着又聊到了當地的藍帶神醫。“那些所謂的藍帶神醫,他們真會治病嗎?”梅振衣問道。曲振名一頓酒杯:“據我所知,他們真的懂些醫道,其中不少人原先就是當地的醫生,有人還上我這裡遞過門生帖子呢,可惜砸毀石太醫的也是這些人!”梅振衣皺眉道:“既懂醫道,為何如此行醫呢?據你所言,要供奉克力大仙才能給看病,而且宣稱能消百病?”曲振名一拍桌子:“誰說不是呢!比如你我,也不敢頂着師父的牌位行醫啊,更不敢宣稱消除百病。去年那場瘟疫我就覺得十分離奇,卻至今沒查明原因,來的快去的也快竟似毫無蹤迹。”梅振衣沉吟道:“以師兄的年紀莫要過于激忿,這件事我自會查清楚,聽說他們還有神藥,究竟是怎樣一種藥?”曲振名恨恨道:“他們搞的神秘的很,需要在克力大仙像前誠心祭拜,通過儀式才能賜以神藥,而且不得向外人展示,我曾想弄來研究也沒搞到。但據我推測應是修行人的外丹餌藥,能消痛楚,師弟能猜出是什麼東西吧?”梅振衣一聽就明白了,後世的各種止痛藥,其實多少都帶着某種毒品的成份。對普通人而言世上最厲害的毒品是什麼,不是海洛因,而是劉海煉制的蟾光散一類外丹。這種修行餌藥能讓人忘記一切痛苦,得到妄想中的最大滿足,如果不是輔助特殊的修行,确實不能亂用。第十八卷:天人亂第321回、佛即非佛何如佛,唯我無我自問我藍帶神醫們使用的“神藥”未必是罕見的蟾光散,但可能是類似的外丹餌藥,這種東西治不了病卻能夠消痛,在古代能讓普通人沉迷與敬服,産生一種近乎全身心依賴的崇拜。但是外丹餌藥就算再普通,煉制起來也頗為費事,不可能在世間大規模推廣,也決不能濫用。藍帶神醫們用少量外丹餌藥制造神秘感,同時借助行醫,在世間收聚大量信徒,這不是正常人的做法,幕後肯定有居心叵測的高人。梅振衣心中有數,告訴曲振名他自會去調查,石太醫被毀之事也将追究,要曲振名隻管安心編撰孫思邈的醫著刊行,其餘的事莫須操心。與曲振名交流,有時像在與一位老者說話,有時又像在哄一個小孩,兩人詳細商量了刊行醫著之事,梅振衣在曲家大院留宿一夜,第二天帶着果品香燭又在石太醫遺迹前正式祭拜,留下一個顯像分身繼續在曲家盤桓,本尊法身悄然離開。他先找到當地幾條河流的下遊,在深水處取了很多株水草打散化入拜神鞭,然後沿着小道飄然而行,往華原縣城的方向。行路時天色已晚,梅振衣并未飛天,古時沒有路燈,若無急事夜行的人很少,走着走着,遠處卻有一個黑色的身影迎面而來,手中也沒有提燈籠。梅振衣一眼望去,就知對方不是輪回中的凡人,通明法眼看不透,當即停下了腳步。那人看打扮是一位年輕的黑衣僧人,相貌還算端莊,隻是鼻梁很直鼻頭有點大,一對招風耳上端有點尖。無礙緣覺從風尾中感受到那人是沖自己來的,卻沒有什麼惡意,梅振衣首先行禮開口道:“請問這位高僧,深夜迎路,有何指教?”黑衣僧人駐足合什還禮道:“梅施主是為石太醫被毀之事,前往令尹府尋仇嗎?貧僧有一句話想問。”他認識梅振衣,而且稱他為梅施主,同為修士之間的稱呼是很講究的,看來以前打過交道。梅振衣答道:“我不僅為尋仇而去,你若一定說我想尋仇,也可以這麼說,有什麼話但問無妨。”黑衣僧人看着梅振衣,緩緩開口道:“我是一名佛家修士,已有超脫輪回成就。以我所悟,修行所求非感應神通,而是修語、身、意,斷貪、嗔、癡,了脫生死覺悟。以我所見,修行境界越高,我是、我能、我慢越少,而如今衆仙家下界惹業人間,‘我的弟子’、‘我的宗派’、‘我的傳承’死執不放,真是活脫脫的江湖草莽。……梅施主為先師留下的石幢,欲于人間起波瀾,自問又如何看待呢?”聽對方的話,分不清是考是勸還是責,梅振衣微微一笑反問道:“請問道友,佛與江湖草莽,孰高孰低?”這句反問很刁,若答佛在江湖草莽之上,有違佛旨本意,若答佛不如江湖草莽,前面那番話又等于是白問。黑衣僧人微微一皺眉答道:“無量光無形無相,在江湖便為草莽,無有孰高孰低,然而隻為草莽便不得超脫江湖。”梅振衣:“你有形有相否?”黑衣僧人:“有。”梅振衣:“我有形有相否?”黑衣僧人:“有。”梅振衣又笑道:“那你還問我做何?”黑衣僧人搖了搖頭:“我在菩薩座前,常聽聞初入佛門修士用此語勸解他人,想聽梅真人如何答?”梅振衣沉吟道:“你談無我無形無相之境,自然高深,但以此诃問他人有我有形有相,是犯口業之戒,修佛者怎能歎他人為何不是佛陀?隻要入世間顯形,便是有我,哪怕無量光也一般,世間仁人志士、功臣良将、忠勇節烈之行,皆發自證我之心。在輪回外可以看得更超脫,但入人世間不能說他們做錯,更不能笑他人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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