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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第1頁)

是見了大少爺後才幡然知悔的。

在百貨公司的電梯裡重逢大少爺,叫任碧桃晴空裡捱了一隻雷般,忽然間自慚形穢,對自己的生活重新審視起來。她在污濁的環境裡升起一絲渴望,渴望把自己洗涮得幹淨,每天洗幹淨一點,直到重新變成一個清清白白的人。那麼,等到下一次見他時,或許她會有勇氣呼喚,有勇氣走到他面前,對他說:“大少爺,我終于找到你了。”

她試圖潔身自愛,用裝病來向金大班求可憐,抗拒所有觊觎自己公寓鑰匙的男人;她堅持早早起床,把自己打扮得素淨大方,守着百貨公司的電梯上上下下,希望與大少爺再一次邂逅;她甚至開始偷偷留意報紙的招工欄,計算着自己那稀薄的積蓄,策劃匿名逃走……

可是命運不允許她。一場如火如荼的“舞潮運動”,将她推向了進一步的深淵。

——載入史冊的上海舞女大造反,正是由金大班一手策劃。

要說金大班在上海灘的交際場裡,可是個金钗刺雲、彩袖弄雨、響當當的人物兒,十五歲上便在風月場出入,十八歲出落成上流社會裡有名的交際花,今年二十五,也還風華正茂,方興未艾,卻在年初突然洗手,歸身做大班,不再親自跳火坑,改作壁上觀了。

她這一袖手可好,腰上的功夫不用,嘴上的功夫卻見長,不知遊說了多少好人家女兒下海。舞場的同行打趣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毀人清白不知抵得上拆幾家廟宇?算一算金大班拐過的女孩子,少說整個上海灘的神佛也都得搬家——為什麼?全無立足之地嘛。

關于金大班的收山,說法很多,最盛的有兩種。

其一是說有高官暗地裡包了她做小,雖然沒有娶過門,可是也在她身上落足銀子,實實在在供養起來了。人家既花了銀子,自然是不願意她再出來侍候别人,可是又因為不能給她名份,便不禁止她繼續呆在舞廳裡做些營生解悶子;

另一種說法則多少是帶着些惡毒的,說金大班這是不得已而為之——她得了某種說不出口的怪病,不可能再翻手雲覆手雨,自然隻好紙上談兵了。這說法也不是空穴來風,是有證據的。

一是金大班的懶。做舞小姐出身的首要功夫便是站,踩着九寸高跟鞋站足九個鐘頭都不會叫累。可是金大班走兩步就想停,站一會兒便要坐,坐不了多久,幹脆便說要去躺一躺,睡一覺;她站的時候,也不是從前的亭亭玉立引頸翹首,而隻肯用一隻腳好好站,另一隻腳多半拖在地上,身子是近哪兒便倚哪兒,站不穩似的;坐的時候,身子永遠斜斜的,半躺半卧,手臂搭在靠背上,下巴枕在手臂上,幾乎就要海棠春睡去。要說看過去也是有一種風情的,然而一個人這麼懶,卻如何招架真刀槍呢?

證據二是金大班的饞。舞小姐們為了保持身材,都是苛扣着吃的;然而金大班自從收山後,對“吃”的興趣便空間膨脹起來,挑剔得近乎于病态。難得的是她吃不胖,也就越發放開膽放開量地吃。粥要熬足一日夜才肯喝,下粥的小菜更是精緻講究得不行,湯要加足底料,不能鹹也不能淡,單拿魚翅盅來說吧,魚翅本身是沒什麼滋味的,全靠湯汁吊味兒。湯汁用火腿、腿肉、雞肉、加上桂圓同蒸,煨成取湯後,底料就全丢了。

又因大班來自南京,在她的老家盛行一種傳說:狐狸是南瓜的近親,每當被追捕得走投無路之際,就會撲在南瓜藤上結成一隻瓜。當然誰也沒有見過狐狸結的瓜究竟是怎樣的,但是金大班自此卻鐘愛着南瓜盅,喜歡把所有的東西都當成南瓜瓤來煨養。她的家裡是一年四季都要貯滿新鮮南瓜的,若是不在南瓜收獲的季節,就得想辦法到處收購那些養在暖房裡的高價南瓜,比漂洋過海而來的外國罐頭還要金貴,因為一頓飯就得一整隻南瓜。

金大班花消在“吃”上的銀錢便是真嫁了高官做小也不能滿足的,何況那傳說中的靠山又并做不得準;因此她若不是廣招小姐,吸人血汗,卻又如何奉養自己呢?這便像是《聊齋》中那些操縱女鬼牝狐去吸書生精血以補自己元氣的老妖一般,多少紅粉骷髅毀在她手上,卻滋養得她面若春花,永遠不會老似的。

任碧桃,便是她此刻手下最聽話能幹的一隻碧眼狐狸九*九*藏*書*網精。碧桃雖然看上去有點鈍鈍的沒心機,就像一隻狐狸伏在南瓜藤下打着盹兒等月圓,但卻決不是呆傻或笨拙;她的眼神裡總有股天真氣,像個涉世不深的孩子,但是她的身段步态裡有一種媚,走路時仿佛腳不沾地,而是一隻狐在雪地裡散步;尤其她在跳舞的時候,那簡直就是表演,舞池,就是她天生的舞台。

金大班知道自己挖到了一棵真正的搖錢樹,隻是這隻小狐狸最近有些不服管教。大班心中暗暗有氣,可是忙着遊行聚會,還來不及想法子來對付她,“舞女暴動”就暴發了。

那一天,舞廳同業召開“反禁舞”大會,宣傳喊話之後,便聯合多個舞廳發起了數千名舞女的大遊行。這成百上千的風塵女子招搖過市,那可真是上海灘的盛況。她們有洗盡鉛華荊衣素服的,也有精心妝扮濃妝重彩的,為的是這樣的大場面,可不能在諸位同行和看衆面前丢了人。這是一個看人和讓人看的大場面,怎麼都要鬥一鬥風采。

她們一路走,一路喊,走到哪裡,人群便跟到哪裡,并且越聚越多,就好像舞女的後備隊。小孩子高聲尖叫着,在隊伍的邊緣跑前跑後;婦女們從閣樓的窗子裡探出頭來張望,心緒不清地看着這些和她們生存在完全不同環境中的女人;男人一路嬉笑跟随,并且津津有味地品頭論足,打聽着某某舞女服務于某某舞廳,謀劃着過後要不要去吊她的膀子;舞女們也是知道路人的心思的,也就越發群情激昂地演出,她們很不容易找到這樣正義的一個藉口,走在陽光下做一件看起來很轟轟烈烈的大事,所以特别熱心賣力。

碧桃也在其中。她舉着小旗子,喊着口号,走在人群中,完全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但是金大班是帶隊,她便隻有跟着。她跟着人群前進,忽然覺得這情形有些熟悉——眼前的混亂,多麼像在碼頭的那次?那次碼頭的騷亂,後來她從人們零星的議論中約略猜到了原因,據說是因為有人搞暗殺——和《波茨坦條約》有關的。又是政治,她從來就沒有搞懂過,卻不能不受到政治的影響。

自從與大少爺重逢後,她常常做那個在船上找人的夢,整夜整夜地找,急出一頭汗一臉淚,卻沒有一次找得到。

夢裡找不到,白天更找不到。

在這人頭攢動、群情洶湧的遊行隊伍中,同樣找不到。

遊行隊伍已經走到社會局門前了。警察沖出來,沖着舞女們揮起了棍棒,有舞女被打倒了,然而更多的舞女更加地嘈亂起來,憤怒的舞女發瘋般地向軍警沖過去,不顧一切地撕扯、抓咬、踢打、嚎哭,圍觀的人們為她們喝彩叫好,比過年更興奮。訓練有素的軍警面對撒潑耍橫的舞女竟然束手無策,節節敗退。舞女們沖進了社會局,打爛所有的玻璃,砸碎所有的燈,拉斷電話線,将文件撕得到處都是,連蔣介石的像也被踩倒了,用力地跺上兩腳,再吐幾口唾沫……

碧桃夾在衆人間,顧不上打砸破壞,隻是尋找金大班的影子。大班剛才好像在跟一個警察沖突時被綁走了,沒有看真切,但是這會兒無論如何找不見她。碧桃在人群中擠過來又擠過去,滿心都是焦慮恐慌,她害怕失去金大班這個領路人,最重要的是,在這一刻,她已經把金大班當成了大少爺,分不清誰是誰,而隻是一門心思地想找到她。

然而,一直找到人群散盡,華燈初上,她也沒有找到。她知道,金大班一定是被捕了,接下來要做的,隻是打聽清楚她的所在,然後求一個有地位的人去保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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