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軍大軍南下到了峪口村的時候,王成豐女兒順雲忙派自己十五歲的兒子小重子進葫蘆嘴村報信。
王成豐倆口子很久沒有見到自己的外甥了,親熱得了不得,忙拿上吃的,問這問那,問解放軍有多少人,小重子說:“人多得很呢,進村的時候,一撥一撥的,前面看不頭,後面望不到尾。”
村子裡的人很快就亂成一鍋粥。陳保長忙請示譚萬山怎麼辦,譚萬山心灰意冷地說:“你們自個辦吧,想進山的進山,不想進山的,由他們去,反正我是聽天由命了。”
陳保長猶豫了半天,決定還是動員大家進山。這麼多的部隊,他們要南下,雖說不會在村子裡待太久,但他們會像蝗蟲一樣把村裡的糧食啃個精光,這麼多的大兵進村,哪個曉得他們會幹出什麼事來。隻要等這些大兵一走,該怎麼着怎麼着。
于是村子裡又演出了當年走日本人的那一幕,紛紛帶齊能吃的,扶老攜幼,牽牛背豬,從各自家中出來,彙成一股洪流,湧向深山。
譚萬山原打算不走的,這倉庫還有一千來石谷哩。譚偉說:“現在是您的命值錢還是這糧食值錢,長痛不如短痛,現在就是舍了,總比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搶走的好。”
譚偉就帶人像當年一樣将糧食歸到一個倉,将倉封了,用稻草幹柴藏好,兒子媳婦硬拉帶拽将譚萬山拉上山。
正是夏末,村民們汗流浃背趕到山林裡時,天已經黑了。這裡是一片松林,位于大觀音山東面距村裡五六裡路的地方,松林太密集,地上就長不出灌木,光秃秃的,鋪滿了一層金黃色柔軟厚厚的針葉,習習的山風,吹來一陣陣松香的氣味,村民們就在這針葉上鋪上草席篾枕,一家家子席地而睡。
由于上次在躲日本兵時,日本人都沒有搜山,這次村民膽子就大了起來,家裡養的豬呀雞狗呀也就舍不得殺了,全趕上了山。拴在一棵棵松樹下,這一片山就不免雞鳴狗吠的,像個牲畜市場。
第二天天剛亮,在這片山路口放哨的金不換等幾個民防隊員就忙跑進人群,對陳保長和譚萬山說:“不好了,有幾個兵進山往這邊來了。”
大家一陣驚慌,陳保長和譚萬山也一時懵了,還沒有想出主意來,就聽到山腳有喊聲傳過來:
“爹——,娘——,桃子——,我是譚儒呀!”
“爹——,娘——,桃子——,我是譚儒呀!”
譚萬山的耳朵有點背,一時沒有聽清楚,桃子正在給婆婆喂藥,桃子聽到了,這是她夢裡無數次聽到的聲音呀,她手中的碗也不知什麼時候掉了,她分明又聽到了一句:
“爹——,娘——,桃子——,我是譚儒呀!”
桃子就發瘋似地往山下跑,她跑呀跑呀,身邊的刺劃破了她的臉,路邊的樹枝撕破了她的衣裳,她全然不顧了,在山下的溪水邊,不覺一腳踩空,滾到了水裡,她爬起來的時候,譚儒已經沖到了她的面前,她看清了,是譚儒。
桃子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隻有不争氣的眼淚流個不停。
全村的人都陸續下山了。
村民下了山才曉得,其實解放軍大部隊沒有進村,在峪口轉道往南方去了。進村的隻有六個人,除了譚儒,其他五人是共産黨駐村土改工作隊的。譚儒是随南下大軍途經家鄉,向部隊首長請了一天假,帶工作隊員們一同進村,專門來向爹娘媳婦告個别,第二天一早就要歸隊。
譚萬山老伴看到兒子回來了,病就好了大半,張羅着要給譚儒做上他最愛吃的菜。譚儒看到譚偉與小紅成了家,還有了一個孩子,自然歡喜不盡,說:“老弟,你終于把我們村裡的大美人娶到家了,”說得小紅臉都紅了。小紅向他打聽她哥金小青的下落,譚儒說:“這哪打聽得到,這南下部隊,光我們四野就是一百多萬哩,何況他還不是我們四野的。”
譚萬山忙打聽兒子的經曆,譚儒說,他是随廖耀湘的部隊在撤退沈陽途中,随廖耀湘一同被俘的,被俘時是國民黨新六軍二十二師的團長,之後就主動要求參加了東北解放軍,現在是四野林*彪部下十四兵團四十二軍的營長,現在是随軍南下,明天就約在寶慶歸隊。譚萬山問:“你現在是共産黨嗎?”譚儒道:“平津戰役立了戰功,入了黨。”
譚萬山又問這解放軍來的工作隊是幹什麼的,譚儒說:“還能幹什麼,改組村幹部,建立新的政府組織,組織土改,把地主家的地和糧食分給農民。”譚萬山說:“這個我曉得,我想弄清楚他們對我們這些人會怎麼處置?”譚儒道:“這要看是不是罪大惡極了,隻要不是罪大惡極,政府不會鎮*壓的,像爹這種情況,估計政府不會對爹怎麼樣,畢竟還有我和雯雯妹也都是共産黨的幹部,為新政府幹革命,這來的這位姓蘇的組長,還是雯雯妹專門介紹來的。”
譚萬山聽說到了雯雯,吃了一驚,忙問:“雯雯怎麼樣了?”譚儒看爹這樣子,疑惑地問:“爹,難道您還不曉得雯雯的情況?”譚萬山歎了一口氣,說:“這孩子,恐怕是怪了爹,一點消息也沒有呀!”譚儒說:“雯雯妹在學校念書時就參加共産黨組織的學生運動了,組織學校師生開展反饑餓反内戰運動,參加了共産黨,現在已是省人民政府糧農廳的官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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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萬山一聽,就泣不成聲,忙喊:“老婆子!老婆子!”譚萬山老伴正在廚房給兒子弄吃的,聽到萬山殺豬般地叫,吓得心驚膽戰出來,就聽萬山說:“你女兒有消息了,雯雯有消息了!她在共産黨省政府裡當官呀。”萬山老伴聽了,也愣了半天,也就哭了,抹了淚,說:“這孩子,吃了不少苦,也沒有想到會有今天。”忙拉了萬山,到祖宗的神堂前,拈香燒紙跪拜,答謝祖宗保佑。
桃子喊吃飯了,譚儒早已聞到了肉香,讒得直吞清水。一上桌,看到滿桌魚肉,還有他從小就最喜歡吃的白椒臘魚,就狼咽虎吞起來。他娘一邊看,一邊給他夾,一邊說,慢點吃,看别噎了。
譚萬山看譚儒這吃相,像是幾輩子沒有吃上肉了,就問:“你現在也算是一個營長了,怎麼看你穿的這樣子就像是一個兵哩,身邊也沒有一個兵跟着。”譚儒笑了笑,說:“爹,你不懂共産黨,共産黨的隊伍,莫說我這個營長,就是團長、師長,軍長,司令,包括毛*主*席,朱德總司令,穿的全跟士兵一個樣的,就是有穿的好一些的衣料,也都是繳獲國民黨或者日本軍官的。還有吃的,住的,也沒有兩樣。”譚萬山就問:“我就是不明白,這國民黨堂堂幾百萬軍隊,這麼多飛機大炮,這就不到三、四年功夫,怎麼就被區區共産黨打成這個樣子。”
譚儒說:“我現在到了共産黨這邊,回頭想想在國民黨隊伍裡過的日子,才真正弄明白,為什麼國民黨的軍隊打不過共産黨。抛開黨心,民心不說,在國民黨那軍隊,軍饷按人頭發到各團營連各級長官手裡,這各級長官為貪軍饷,就層層虛報兵員數量名額。一個連隊明明就幾十個兵,就要報一百多人,所以,一個号稱有一萬人的裝備師,其實也不到五六千人,軍饷這樣被層層克扣,一個連長,就能用這軍饷找幾房姨太太。你看共産黨的軍隊,軍官士兵全一個樣,打起仗來,不要說兵員數量上一個頂一個,還有那些民兵奮勇參戰、民工踴躍支前。他們号稱一萬人,其實三萬人還不止,這仗怎麼打?還有就是,國民黨一打仗,各兵團司令也好,軍長也好,首先考慮的是保存自己隊伍的實力,結果一旦被共産黨分割,就像是切蛋糕一樣,切一塊吃一快,切一塊吃一快,而且在人家吃這一快的時候,那些還沒有被吃的不但不相幫,還為圖實力避而遠之,這樣哪有不敗之理。再有,就是我親眼所見的,我們被俘後被解放軍從前方押住後方,經過村莊時,一路所見與我們在國軍經過這些村莊時的情景,前後不到半月,就如兩個世界。我們跟着共軍來到這村莊時,見到的是家家人來人往,戶戶炊煙四起,個個鋪面開張,共産黨的軍隊與老百姓在一起,說說笑笑,分不清哪是共*軍哪是百姓,老百姓殺豬送羊送給共*軍,四面八方,千千萬萬的人民群衆支援共軍作戰,場面宏大得猶如一個個連着的大市場。而半個月前,我們的國軍來時,見到的是門戶緊閉,死寂無人,連一根豬毛都沒看見。這就是共産黨得人心得天下哩。”
譚萬山搖頭歎息。
譚儒也勸慰爹說:“爹現在還對共産黨不了解,這次土改工作隊到我們村,雖說是雯雯妹打了招呼,但共産黨無論是辦公事還是私事,向來是鐵面無私,不會因為我和雯雯的關系,他們就會違背原則辦事,所以,家裡人隻有好好配合工作隊的工作,他們怎麼樣處理,就怎麼樣處理,千萬不要送禮拉關系,他們不吃這一套的。一定要切記。”
譚萬山點了點頭。
譚儒晚飯後沖了澡,回到睡房,與桃子自然來不及多話,抱着就上了床,一番暴風驟雨,混戰到半夜,累得桃子渾身軟得連手臂都擡不起來了。桃子有氣無力地說:“我以為你在外面有了相好的,早把我丢了哩。”譚儒笑笑說:“我現在能有個活人到你身邊就不錯了,你還說三道四。”桃子說:“你實話告訴我,你在衡陽的時候,是不是有一個小老婆。”譚儒歎了歎氣,說:“那時候,我們這些孤守城防的部隊,哪個都不曉得今天這個腦袋明天還能不能挂在脖子上呢,身邊有點錢就要花光,那些軍官花天酒地也不算奇怪,我要不是去了重慶,也真難說的。”桃子說:“走了也不打個招呼,害我在城裡好找。”譚儒說:“哪能吱聲,說得不好聽,那是逃兵呀。”桃子說:“你這明天一走,多久才能回來。”譚儒說:“難說哩,我們這部隊,有些要打到廣西去,有些要打到海南島,還有些要去雲貴川。等全國都解放了,就能回來吧。”桃子說:“那炮子不長眼呀,你要小心些,你保證,你要活着回來,還有,你可不許在外找小老婆。”譚儒哭笑不得,說:“要是在國軍,還不好說,這在共軍這裡,連一頭母豬都進不來的,就是進來了,也沒有哪個敢動哩,共産黨紀律嚴,亂搞女人,搞得不好,命都沒得。”
說得桃子也傻乎乎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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