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說:“我讨厭光。”
威爾遜看着奚為打碎了台燈,卻沒有制止,他在黑暗中低聲開口:“奚為,聽得到我說話嗎?我是威爾遜,我是你的心理醫生。奚為,你在棕花小苑的半山别墅,這裡是你的客房。你的朋友就住在隔壁,你的很多同學也都在這裡。剛才隻是我給你做了催眠,你夢到一切不管是真是假,都過去了。你現在很安全,相信我。”
奚為沉默了很久,才勉強回答了一句“好”。
威爾遜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總算有回應了,他繼續小心翼翼的:“奚為,房間裡太暗了,我什麼都看不見了,可以,允許我先把燈打開嗎?”
“可以,威爾遜,麻煩你了。”奚為躺在床上,聲音有些喑啞。
威爾遜慢慢扭動燈光的開關,屋裡緩緩的變得明亮,他看到奚為仰躺在床上,閉着眼睛,脖子上有明顯的抓痕。
“威爾遜,我現在,有點糟糕。”
“不,奚為,親愛的,是我的失誤。我錯估了你目前的心理承受能力。很顯然,你目前還不能承受催眠帶來的心理壓力。你是我見過的最配合的病人,你做得非常好。”威爾遜從房間的衣櫃裡拿出了醫療箱,給奚為脖子上的傷口簡單的消個毒。
“親愛的,你剛才在被催眠的狀态下險些失控,竟然抓傷了自己。當時我試圖用我們約定好的清醒信号把你喚醒,竟然都失敗了。你要知道,沉迷于被催眠出的夢境裡,是非常危險的。”威爾遜謹慎的引導着話題,他想,眼前這個少年,大概是他從醫史上遇到的最棘手的病人。
“我聽到了鈴聲,但是我醒不過來。我夢到了三個月前的事。”奚為摸了摸脖頸,很好,沒有抓破,明天不會被謝欽發現。
威爾遜給奚為的脖子細心的塗上消腫的藥膏:“催眠就是讓你直面過去,然後我會通過對你潛意識的引導,将你從困擾你的噩夢中拉出來。當然,很顯然我是失敗了。”
奚為自嘲的笑了笑:“嗯,挺糟糕的一個夢。不過最後我還是醒過來了。”
“能和我具體說說你的夢嗎?”
奚為平躺在床上,仍舊閉着眼,靜靜的回憶着夢裡的一切,
“夢裡,門倒了。”
“門倒了,你夢到了真實,那後來呢?”
奚為搖搖頭,“沒了,夢到這裡就斷了。”
威爾遜沒那麼容易被敷衍過去,他知道奚為在有意識的隐瞞什麼,“親愛的奚為,如果夢真的到這裡就斷了,那你就應該醒了。可事實卻并非如此,我怎麼會叫你都醒不過來。奚為,不要試圖對我有所隐瞞,你知道的,我是你的醫生,你可以信任我。能告訴我嗎,之後你夢到了什麼?”
奚為閉着眼扭過頭,沉默了許久,久到威爾遜博士以為他不會開口了,這次治療又會無疾而終的時候,他說話了,“我夢到,他來了,又走了。”
威爾遜眼睛亮了一下:“他?謝欽?”
奚為點頭承認了:“你猜到了。”
“哦,上帝,是那個男生,我就知道,你在夢裡喊了他的名字。”威爾遜知道自己賭對了,他一直覺得謝欽是唯一有可能的突破口,關于他的話題必須慎之又慎。“那次在醫院,我嘗試進隔離病房的那次,你也在失去意識的時候喊過謝欽的名字。我把這件事告訴了你大哥,奚桑聽到他的名字就發火了,還氣得砸了東西,當時我就應該發現的。”
“我竟然不知道你和大哥提過他。不過難怪他會發火,我的兩個哥哥都很不喜歡他。”奚為說,“哥哥們覺得他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房間裡很安靜,威爾遜有些興奮,語氣卻依然保持平靜,他直覺今晚會有很大的收獲:“奚桑和奚意覺得謝欽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三個月前的事和他有關嗎?”
奚為還是搖頭:“沒有,威爾遜,不是這樣的。不管哥哥們怎麼遷怒,我始終認為這一切,與謝欽無關。”
“可你夢到他了,卻說這是一個糟糕的夢。”威爾遜揣摩着少年的情緒,引導着話題。
“因為他走了。”謝欽說到這裡,聲音格外低落。
“你夢到他走了?所以,你潛意識裡覺得謝欽會離開你,這聽上去的确很糟糕。”威爾遜雖然發現了突破口,但目前還沒有想到辦法來治療這個病人,隻能暫時先做一個合格的傾聽者。
是啊,奚為睜開眼睛,看着天花闆,臉上空洞沒有表情,謝欽會走,會離開自己,早就知道了,一切都注定了,為什麼他還要害怕這個結果呢?明明是自己決定好的事,竟然潛意識裡還有妄念,想謝欽留在自己身邊嗎?
太可笑了,謝欽不能和他在一起,絕對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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