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在他們傳統的節日裡,細心編制祈福的手環分給所有家人,安一個人能得兩個。從她學會裁衣制衣,家人們的衣服都是她和母親一起制作,她給弟弟制作的衣服尤其舒适,因為他隻能躺在床上,擔心他不舒服,姐姐還會每日給他翻身,為他梳頭擦臉,像另一個母親般。
後來,安又多了幾個弟弟妹妹。剛出生的小小嬰孩純潔無垢,睜着好奇的大眼睛,趴在他的被褥上流口水。沉甸甸的重量壓在他心上。
母親笑着看着孩子們,對他說:“安,弟弟這是覺得你聞起來很香呢。”
在地上爬的弟弟牙牙學語,會喊哥哥了,會走路了,和他們的大哥哥一樣,時常偷偷跑來看他,在房間裡跑來跑去,把地闆踩得噔噔響,格外吵鬧。
小小的妹妹也很吵,因為身體不太好,不舒服了經常哇哇大哭,隻有待在身為神胎的哥哥身邊才會安靜,所以她還很小的時候,經常偷偷鑽進這個哥哥的被子裡,團在哥哥身邊入睡。
家人們用盡一切辦法對他好,因為愛,更因為歉疚。
終于,日子一天天過去,要舉行轉化儀式了。
人們相信,神胎的天生神力源自于骨頭,所以剖開血肉,取出骨頭。散發着幽香的骨頭磨成粉與秦氏祖地裡的土混合,用來燒制陶瓷神像。
人們覺得,人的情緒與欲望來自于五髒六腑,私欲使神堕落,所以摘下髒腑。
人們覺得,污濁來自于血液,所以放幹血。
……
皮膚繡上符文,失去了骨與血的萎縮軀體用紅線緊緊纏繞包裹,放進骨灰和泥土所塑的神像裡,送進窯中燒制。
加了神骨的陶土變得瑩白,在火中煅燒一月方才能成型。
在那之前,用泥土制神像時,人們在還未燒制的陶像上附上鬼神面具。神情威嚴的面具、神情冷漠的面具、神情和善的面具……一層層貼在神像臉龐上。
一邊撫平那些面具,巫人一邊吟唱:
“願您公正嚴明,願您仁和寬厚……興盛家族……以續萬代……”
在這一個月裡,族人們舉行盛大的儀式,虔誠跪拜祈求。這就是神誕月。
那是多痛苦的經曆啊——
神胎天生長生不死,哪怕軀體破壞,仍在重生,所以一邊不斷生長,一邊不斷死亡。
他聽見家人們在哭泣,年幼的弟妹哭鬧着,任性地說不要哥哥做氏神了,他們連氏神是什麼都還弄不清楚。年長的父母兄姐,沉默着一言不發,默默流淚。
成為氏神收到的第一個祈求,來自于家人,她們在哭求說:“希望氏神再不要有痛苦!”
“希望氏神遠離痛苦。”
“希望氏神不要有怨恨。”
成為氏神确實是很痛苦的,隻是,作為人時的安,心甘情願庇佑家人。
父母在衰老,白發蒼蒼的兩人死去之前,還在神龛中為他祈福上香;哥哥早已繼任族長,靠着氏神的庇佑和賜福,擴大了秦氏一族的地盤,村落變成了城池;姐姐嫁去了另一氏族,每年回來,都帶上那邊生長的鮮花;弟弟妹妹們也慢慢長大,結婚生子,兒孫滿堂,然後一個個接連老去。
秦氏族人越來越多,他的家人越來越少。
被包裹在華美屋舍中央的神龛安靜下來,再也沒有親人們的蹤迹。他端坐在神台上,看着長日西斜,落在神台之下,日月交替,四時輪轉。
人的時間過得真快,隻是一轉眼,曾對他露出好奇目光的孩童,就已經變成枯朽的老者。此時在神台前跪拜的老者是誰?他想起來,是最小那個弟弟的小孫子,也已經這麼老了。此時被帶到神台前請求賜福的孩子是誰?是哥哥那一支的孩子,是第九代了吧。這個身體裡充斥着惡意,被人押到神龛前請求裁決的孩子又是誰?眼睛長得有些像哥哥,是他第十三代的孩子啊。
一代又一代,供奉着他的人越來越多,他不再清楚記得每一個人,他們在他這裡留下的就隻剩下一個名字。他們仍然延續着多年前的習慣,供給他食物,因為在他誕生的年代裡,最珍貴的就是食物。
走過最艱難的那段時光,秦氏一族已經成為了一方霸主,附近的城遷移到了其他地方,唯獨神龛仍留在這裡,受着香火供奉。最好的工匠花費一輩子心血建造的宅子,在時間的侵蝕下慢慢變舊,曾經城池的痕迹被森林覆蓋,族人都去了遠方。
如今當那些孩子們再來祭拜,他已經無法從臃腫的譜系中回溯他們的祖先究竟是誰。
實在過去太久太久了,連那幾株紅山茶,都已經老死了好幾回。隻有他,時間慢得幾近凝滞。
羅玉安從寂寞的漫長記憶裡蘇醒,難受得喘不過氣來,無法停止抽泣。氏神傳達給她的情緒是淺淺的,淺淺的惆怅和感歎,淺淺的歡喜與懷念。平靜的無數歲月,哪怕有痛苦的神誕月,他也不曾怨恨,因為那所有的秦氏族人,都是他看着出生長大的孩童,是他記憶的一片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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