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惜聽出來,也不在這裡礙她眼,起身輕聲告了退,不聲不響從屋裡出去了。孫氏坐在炕上,身子動也沒動一下,隻瞧着那沒了人的門口,終于是歎了一口氣:“我怎麼就覺着,她這樣,衛仙怕是鬥不過呢?”“隻怕是要亂上一陣的。”馮媽媽也是歎氣,卻勸慰她道,“不過二奶奶能立起來也算好事。她們倆,但凡起來一個,都是将軍府的福氣。還請太太放寬心呢。”“也是。對我來說……哪個都一樣……”隻要将軍府好,一切都好。孫氏慢慢笑了起來,不再說話了。那邊陸錦惜出了門,心中卻是大定。太太的确偏向衛仙。可執掌中饋的權力,是薛況當年親自找她要的,為的就是給懦弱的陸氏,留一個安身立命的“權”。孫氏再瞧不起陸氏懦弱,也不會明着去奪,更不會明着偏幫誰。那麼,剩下的事情,對陸錦惜來說,就不算是事兒了。衛仙聰明,也厲害,可在她看來……還真算不得什麼。“回去吧。這大半月也攢下來不少事情,該理理了。”說着,陸錦惜披上了鬥篷,捧了手爐,帶着青雀白鹭往回走。這會兒天色已稍亮。一座又一座屋頂的輪廓,藏在将明未明的深暗色彩裡,格外靜谧。她們出南院,迎面便來了一群穿紅着綠的丫鬟,當中簇擁着一名嬌美少婦,正是昨日與陸錦惜起過沖突的三奶奶衛仙。她今日穿着一身沉香色雁銜蘆花樣對襟襖,配海馬潮雲羊皮金沿邊挑線裙,很有幾分貴氣。一見陸錦惜打南院出來,她面色便是一變。隻是她也不躲避,反而一甩袖子,擡了下巴,趾高氣昂地走上前來:“二嫂真是好全了,今日起得這樣早,還知道來給太太請安了,恭喜啊。”“承三弟妹記挂,好得差不多了。”陸錦惜笑意盈然,看着衛仙的目光,和善而且平靜。可她說出來的話,卻讓人無法保持冷靜。“太太這邊,我素來沒三弟妹勤快。今早也不過是因為解決了遲哥兒的事情,好歹要叫太太知道,免得她擔心。如今府裡的事情堆成了山,還等着我去處理,倒是沒空陪三弟妹一道了。”“你!”又來了!牙尖嘴利的陸錦惜又來了!衛仙險些被她這一句毫不掩飾的嘲諷激得跳起來:“你什麼意思?!”“沒什麼意思。”陸錦惜慢條斯理,覺得跟她說話像是逗貓,有一種奇異的趣味。見她炸了毛,她隻是不緊不慢,笑着往上頭澆了一桶油。“隻是覺得三弟妹挺閑,多陪陪太太也好。”這一回,衛仙恨不得掐她脖子了!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又是在南院前,她強忍了,冷笑一聲:“遲哥兒的事情,不過是你運氣好撞上了。可老天爺,不會叫你次次都這樣好運。太師府壽宴就在這幾日,我可已好好準備了大禮。嫂嫂病了許久,不知可準備了什麼好東西?”“這就不勞弟妹操心了。”陸錦惜的心情是真不差,也不計較她尖酸刻薄的口氣,輕飄飄扔下一句,便搭着白鹭的手,從她身邊走了過去。半句招呼都沒打,直接離開!衛仙與她争鬥這許多年,哪裡見過她這樣嚣張無禮的時候?一時之間,已愣在原地。一直等到陸錦惜人都消失在了拐角,她才反應過來,又是驚詫又是大怒:“她竟然敢無視我?!”陸錦惜已走出去老長一段路,可這話依舊傳進了她耳朵裡,叫她失笑。白鹭和青雀對望了一眼,卻都很擔心。隻是一路上也不好說話,一直到回了東院,等陸錦惜坐回西屋的炕上,青雀才憂心忡忡開口:“夫人,三奶奶出身顯赫,乃是衛太傅的嫡女,家底厚實。她出手一定很闊綽,我們……”“長公主都說了,顧老太師的禮,‘貴’是其次,要緊的是‘對’。”陸錦惜一臉的輕松,半點沒把這當回事。她隻覺得頭上沉沉,幹脆便把頭上那金簪子給拔了下來,随手朝炕幾上一扔,砸出“咚”的一聲響。兩個丫鬟都吓了一跳。陸錦惜卻笑:“該送什麼我早想到了。你們去外頭找找,看看潘全兒有沒有把藥材單子拟上來。”說的是給鬼手張送一大堆普通藥材的事情。潘全兒原本不過一個普通的外院跑差事的,一朝得了陸錦惜的賞識,必定抓住機會往上爬。藥材單子,越快遞上來越好。剛才陸錦惜是去給太太請安,不在這邊。所以藥材單子說不準已經在外頭桌上放着,跟這半月積攢下來的雜事一起,等着陸錦惜處理。白鹭當即猜到這送藥材的事情,說不準與太師府壽宴有關,便連忙應了聲,去外面翻找起來。還别說,真被她給找到了。隻是……“夫人,藥單子在這裡了。但這個……”左手拿着的,是那一卷裹起來的長長藥單子,右手裡拿着的,卻是一封薄薄的還未封口的信。白鹭重新站在陸錦惜面前的時候,已經是一臉見鬼的表情。話說到一半,便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卡殼了。在看見那信封的一瞬間,陸錦惜眉梢都跳了一下。她險些以為那是宋知言的回信。可回頭一想,即便是有回信也不會這麼快,這才定回了神,皺眉道:“吞吞吐吐,又說不出話來了。這一封是什麼?”“這個……”白鹭隻覺得詭異,張口半天也說不出來,幹脆将信遞給陸錦惜,古怪道,“下面小丫鬟說,大公子一早來請安,想謝您打點的那幾簍好炭。但您不在。他聽丫鬟們說您早起咳嗽,嗓子也啞了,就借了筆墨,寫了藥方,叫回頭呈給您……”薛廷之?!陸錦惜險些一口噴出來:不是他叫臨安借來那一盆破炭,她哪裡會咳嗽大半個晚上?這還有臉給她留藥方了!真是……面色變幻好半天,她才強忍住把信扔掉的沖動,三兩下給拆出來看。的确是封藥方。隻是字迹更柔和一些。昨日在薛廷之書上看到的批注字迹,是筆鋒驚人,透着一種斂不住的鋒芒,隐約着凝重的殺氣。今日這藥方上,卻像是怕吓着看藥方的人,所以每一筆都顯得很克制,内斂。陸錦惜看出來,這是個滿地都能找見的普通潤喉方子,頓時氣笑了:“這也拿上來,我該謝他把這手字寫得夠‘體貼’嗎?”顧覺非的雪這個庶子,行事罩着一團迷霧。陸錦惜左思右想,也不大看得分明,隻覺得對方來請安,還留下一封藥方,該有點示好的意思。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難道就因為她撥了幾簍炭去,他就被這個常年不管他的“嫡母”感化了?陸錦惜可不相信。捂塊石頭都沒這麼容易,何況是心智健全很有主見的薛廷之?她皺着眉頭,瞅着這一頁紙上頭一筆一劃的字迹,慢慢給放下了,壓在炕幾上,道:“你們兩個回頭隻管打點,再給大公子那邊添點家用擺設,餘者一概不管。我倒要看看,他葫蘆裡賣什麼藥。”青雀白鹭兩個丫鬟,慣知陸氏對薛廷之的态度。剛才見她說笑不像真笑,說怒不像真怒,一時摸不準她心頭想法,更不知道她跟薛廷之之間是怎麼回事,因此迷糊了好半晌。此刻聽得她吩咐事兒,這才對望了一眼,應了聲。陸錦惜又伸手要那裹成一長卷的藥單子:“這也是今早呈上來的吧?”“對。差不多跟大公子這一封藥方前後腳。”白鹭連忙把單子給遞上去。“潘全兒留了話,說若您要送得比較多,他趕巧認識一個陝西的藥商,也信得過。到時候把藥裝車,先隻給定金,送回生堂看了,再把銀錢付訖。如此更穩妥些。”“這考慮,倒異常周全。”陸錦惜聽得點頭,把藥材單子展開來看:黨參,黃芪,白芷,羌活,地榆……一應日常普通病痛用的藥材都齊活了。“藥單子也不用改什麼。至于量,回生堂用藥甚多,得給他們大緻準備個能用小半年的份。”說着,她已掃完這單子,重卷起來,遞給白鹭。“另着他順便問問,張大夫那邊,有沒有能治風濕寒腿毛病的妙方。不管得沒得信兒,都在壽宴前回來禀我。”白鹭接過單子來,眨巴眨巴眼,雙目立刻明亮了起來,一下就知道夫人先前說的送“對”是怎麼回事了。她欣喜不已,脆生生應道:“奴婢立刻就去!”“等等。”陸錦惜忙攔了她一下,補了一句,“交代完潘全兒,你順道跑一趟英國公府,替我給世子夫人捎句話。就說,雪化了,那一位就回。”先前陸錦惜與永甯長公主說話的時候,丫鬟們都不在。所以聽見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白鹭完全不明白,隻當夫人跟世子夫人打啞謎,也不敢多問。在心裡頭把話硬記了下來,不敢錯一個字,她才提了裙角,告退出去,先往二門那邊去,把陸錦惜的話兒原封不動傳給了潘全兒,才打道又轉向英國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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