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很難說得明白的感覺。
徐知诰其實不該有這樣的自信,他從未了解過自己的女兒。可就是這種自信反倒是叫他歪打正着地窺見了一點事情的真相,讓他對李绛璎和李存禮、乃至對眼前這個女兒都産生了懷疑。
他想,無論如何,徐青素看向自己的時候眼神都該帶着敬畏。
徐知诰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冷芒。
難道這是李存禮想要用徐青素來威脅自己?可徐青素不過是一個被他獻出去用于聯姻的棋子,就算是他的女兒,恐怕也無法成為籌碼。
殿上的徐青素略略擡頭,她的角度不能看清徐知诰的神情,但李存忍擔了這麼久的一個忍字,她在黑暗中生活了太久,在江湖人的直覺之外兼有一種野獸般的直覺,不過是徐知诰這一瞬的沉默在她這裡便已經能說明很多問題。
不過李存忍并不擔心自己會暴露。且不說整個徐府上下有沒有那個本事留下她來,單說就算是把自己的身份名頭擺在徐知诰的面前,徐知诰敢不敢對她動手也尚未可知,畢竟他們現下是盟友不說,徐知诰想清清白白地當這個皇帝,還得旁人來為他除去楊溥。
在楊溥從帝位上退下來之前,他們都必須站在一處。
況且這局面雖然是推了徐知诰一把,卻是對徐知诰有利。
徐知诰應當早就想邁出這一步來了,隻是一直苦于沒有機會。
果然,在沉默了片刻之後,徐知诰跪地道:“臣萬萬不敢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徐家蒙受陛下大恩才有今日,若臣有此異心,則萬死亦不足以償!”
李存忍垂着頭,将自己眼底的笑意掩蓋了下去。
那是一點嘲諷而涼薄的笑意。
幸而徐知诰沒有指着那秦淮河起誓,要不然這‘淮水’馬上也要變成第二條洛水了。
這殿上諸臣,又有多少人和她是一樣的想法呢?
楊溥固然不能說些什麼,他和顔悅色地将徐知诰安撫了下去,所說的也都是些什麼孤相信愛卿絕無此心雲雲。
誠然,他自己也不會信這話的,然而場面上的話不說出來,又怎麼全了場面?不全了場面,這戲還怎麼接着唱下去?
唱戲麼,眼睛一閉嘴一張的事情,後頭究竟會發生什麼,便不是眼下戲台上的人所要關心的了。
李存忍看完了這一段君臣和睦的佳話,這兩個人又一并回過頭來安慰他,且嚴厲地申斥了楊琏一番,而後又拿出了所謂家翁的态度來,叫這燕爾新婚的夫妻兩個回去好好聯系一下感情。
她叩首拜謝,走出了大殿。
等回了府,被父親罵了狗血淋頭的楊琏卻是露出了一絲笑意,他道:“我原本還不信你,不想此事是真有奇效!”
李存忍微微一笑道:“此事固然有效,然而隻怕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面。”
楊琏神情便顯着有些不解。
李存忍道:“我并非是徐青素,而徐知诰此刻應當也已經猜到了。”
楊琏悚然一驚,便見李存忍當他的面将臉上的面具一扯,露出了本來面目。
見朝夕相處了這樣久的妻子忽然之間成了另一個人,楊琏驚駭得連連後退了幾步,一直撞到了門扇上才反應了過來,不過他好歹也是在宮中長了這許多年的,總算沒有太過失态,從眼底凝出一點冷銳的光來企圖震懾李存忍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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