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雨最是憂愁,至少那些文人墨客倚欄聽曲時總是這般說道。
對于平民百姓來說,入秋後可沒有時間給他們偷懶作樂,不過若是在豐收後來上這麼一場雨,傍着炊煙休息片刻,倒也算得上悠閑。
晉都城門處,一排甲胄伫立,宛如松木巍然不動,黝黑的色澤在陰暗的雨中更加肅穆,不管憂愁還是悠閑,顯然都與他們無關,一道身影坐在前方,高大粗犷的身形壓得人不敢直視。
作為晉都守城副将,嚴童山此時很是糾結,手中拿着兩封未拆的信件,面色陰晴不定,而這一切的原因,便是身前那惶恐不安的少年。
早些時候,少年冒雨前來,蓑衣破爛,路途的波折與勞累不言而喻。
若是尋常時期,守衛稍微盤查即可,隻是恰逢晉國最為重大的節日,加上少年身上可疑的信件,守衛實在拿不定主意,隻能将正前往皇宮聽宣的嚴副将截了過來。
簡易搭建的雨棚上,滴答作響的雨聲讓人很是煩悶。
少年明顯沒見過這種陣勢,不安地站在一旁,時而朝嚴童山的手中瞟上兩眼。
嚴副将看在眼裡,孩童的拙劣掩蓋如何騙得過不惑之年的将軍?而這更讓他頭疼。
帶着不容置疑的低沉語調,嚴童山重複了一遍先前部下的盤問:
“姓名?”
“李餘。”
“籍地?”
“南舟。”
“來都城做什麼?”
叫做李餘的少年張了張嘴,如實說到:
“找人。”
嚴童山冷哼一聲,配着他高大的身形壓得少年的頭更低了幾分。
“還有呢?”
獨自離開家鄉,少年人的心性終究架不住這般權利的壓迫與審視,雖然他有着一點底氣,但也沒勇氣去賭,隻能帶着羞憤與無奈恭敬回答到:
“入宗演考。”
嚴童山手指在木椅上輕輕敲點,想要拆開信封查看的心情愈發強烈,阻止他的不是所謂道德感,而是其中一封信上那紅黑色的印章,紅浸如血,漆黑似墨,讓他想起了當初受封時接過的聖旨。
濺起水花的腳步聲喚回了嚴童山的思緒,一名部下喘着粗氣來到了棚下,盡量緩和着呼吸禀報:
“大人,确實是南舟人,一家驿站老闆的兒子,隻是信的來源暫時查不到。”
嚴童山沉默了片刻,隻要是晉國人,憑這一點他便已經可以放行了,再加上目的是入宗演考,如果成功,将來順利進山成為修行者,對方不追究還好,不然自己的履曆中就會被扣上故意刁難這頂帽子。
宗門演考在即,邊境又傳回大月軍隊有所動向,要事在身,嚴童山隻想趕緊結束眼前事務,不敢耽誤太久聽宣事宜,并琢磨着要不要順便将此事禀報,又怕揣摩錯了君意。
他又看了看另外一封沒有标識的信封,想了想,最終還是忍住了沖動,吐出一口濁氣。
有了決定,說話便也輕松了起來:
“演考還有兩天時間,城中可有去處?”
眼看事情已定,那位南舟城的知名貴老爺果然沒有騙他,李餘松了口氣:
“回大人,之前說的找人便是了。”
嚴童山點了點頭:
“軍部對參與入宗演考者自有安排,有什麼需要的都可以提。”
“小子初到都城,不是很熟……”李餘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
嚴副将擺了擺手:
“說吧。”
“請問巷柳上街二十三号在哪裡?”
嚴副将皺了皺眉頭,十分自然地将驚訝掩飾成了恰到好處的思索,并且慶幸自己剛才沒有去看那封無标識的信。
都城固然宏大,但少年郎腿腳也不差,從城門到巷柳上街這段不遠不近的灰色石岩路,伴着肅殺趨于平靜,還來不及等李餘琢磨完這趟旅程的瑣碎細節,便到了。
巷柳上街并不在繁華的城中心,反而有些偏僻,李餘看着無名牌匾下生滿灰塵的門檻怔了怔,不确定地敲了敲門。
“吱-”
意料之中的朽木哀鳴,緊接着傳來一道聽不出喜怒的聲音:
“比我想的還要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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