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天子在那頭高興得語無倫次,靈州州府孤鹜城内,一封急信夾雜在諸多軍報密函中,靜靜擺在洛督軍的書房案頭。洛雲放拿起看過,黝黑的眼眸一沉,屈指輕彈,薄如蟬翼的信紙迅疾似箭,急急向書房那頭的飛去。鎏金嵌八寶鑲珠玉的美人榻上,聒噪的燕大當家午睡正酣,風聲過耳,他彷如不察,在信紙射向面門之際,雙目猛然圓睜,伸指穩穩夾住:&ldo;洛雲放,不帶這麼吓人的。哎喲,嘶……&rdo;他剛從前線回來,身上還帶着傷。起身太急,牽動了腰間傷口,頓時顧不得說話。兩年相處,洛雲放涵養越深,如今已能見怪不怪地直視他嘴邊因午睡而流出的口水和臉上亂七八糟的印痕。燕嘯怪叫半天,見他不為所動,抹嘴嘿嘿笑兩聲,目光掃過,已将信函中的内容看過:&ldo;黃雀來了。&rdo;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們在這頭揪着西北十六部,背後就有人趁虛而入。胖乎乎的屏州知州寫得一手飄逸的瘦金體,他捎信來說,隔壁薊州督軍倪文良倪大人憂心屏州軍兵力不足,自請帶兵增援,以穩後方。請纓折子尚在途中,薊州軍已然過了離河,不日即到落雁城。南遷之後,大梁皇家聲勢大跌,若非幾家閥門世族一力支持,龍椅能否坐得安穩尚成問題,由是,朝廷示弱地方坐大,尤其幾個為世家把持的偏遠州郡,隐隐然早已有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從之态。這些年更是愈演愈烈,眼看大梁朝廷安于南都無暇分心,諸位地方督軍屢屢互挑事端借此争奪地盤,連金銮殿上的桓徽帝都徒呼奈何。薊州督軍倪文良便是其中之一。薊州緊鄰屏州,兩州相隔不過一道離河,地形地貌天差地别。薊州自古富饒,礦藏極豐,尤以鐵礦為最。薊州軍器因此天下聞名。倪文良祖上原先是護國公府舊部,屢受護國公庇護提拔。護國公府因罪受誅,牽連無數舊部,倪家不但未受波及,身為倪家長子的倪文良更是官運亨通,一路擢升至現在的薊州督軍,可見是個精明人。洛雲放止不住冷笑:&ldo;用心險惡。&rdo;兩年之間,西北十六部早從當日的猝不及防裡回過神來。在九戎蕭太後鼎力支持之下,年輕的赤帝親自出面遊說各部頭領,西北十六部内亂頓緩,大有先攘外後安内,聯手應對之心。蠻族鐵騎重振旗鼓,戰風頓顯狂悍,讓屏州軍頭疼不已。眼下正是戰況膠着之際,不容絲毫閃失,沙場上白骨堆山,一城一鎮都自狼煙血海裡來,燕嘯和洛雲放一個若無其事一個面無表情,内裡卻都是咬着牙勉力支撐。寒冬将至,兩人正商議固守城池安穩過冬。若撤軍回屏州,兩年奮戰付諸東流。若放任不管,後方失陷,恐有虎狼夾擊之憂,無異于将整個屏州軍置于險地。精明的倪大人不早不晚偏偏挑了這個時候來,燕嘯&ldo;啧‐‐&rdo;一聲嗤道:&ldo;倪家人愛搶功勞的毛病還是沒改。&rdo;人情冷暖,世風向來涼薄。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倪文良哪裡是肯安安分分待在落雁城的人?到時候,熱心腸的倪大人又該上書&ldo;收複故土匹夫有責,臣願為陛下肝腦塗地,領精兵一支增援靈州&rdo;了。靈州要守住,可屏州也不能丢。進退兩難呐。鐘越和燕斐猶在前方開疆拓土,趁着今冬,令行禁止。不出一旬,政令通行,人和市興,魚龍混雜的孤鹜城内曆經數年荒蕪,經他一番治理,隐隐已有複蘇之象。這樣的手段,嘯聚山林的燕大當家使不出來。&ldo;孤鹜城還是由你坐鎮為好。何況,倪家那邊我也有筆賬要找他算算。&rdo;他說話時嘴角含笑,渾不在意的輕飄口吻,&ldo;不用帶太多人,我有個主意,剛好對付他。&rdo;洛雲放若有所思地再看他一眼,點頭道:&ldo;好。&rdo;他便小心翼翼扶着腰,慢吞吞再躺回去。良久卻不聞鼾聲,隻聽得模模糊糊的一句問話:&ldo;你不怕回去後我占了屏州,暗裡陰你一把?&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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