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張宏想了想:“早年他辭去太醫職位,聽說在民間寫書,後來就沒有音信了。”趙肅道:“此事我去安排,你且不要聲張,若有人問起,就依照之前太醫院的說法去說,如今陛下生病之事已經傳遍朝野,再刻意隐瞞也不妥,我與陛下商量過了,索性告知朝臣,也好讓一些人見不得光的心思徹底無所遁形。”張宏連連點頭:“您放心,咱家曉得利害!”趙肅交代完,出了宮,馬不停蹄找上薛夏,讓他動用錦衣衛的資源打探李時珍的下落,一旦有消息,立即啟程,務必把人請回來。翌日朱翊鈞便下了旨,直接起用趙肅,入内閣,掌首輔印,并命其教導太子。按理說,這是不符合常規的,首輔的人選需要通過朝臣廷推,最後皇帝蓋章,才算順理成章,現在皇帝越過這個環節,直接下中旨任命,顯然并不準備讓朝臣參與。從古至今,臣強則主弱,主強則臣弱,君權和相權之間,都是互相拉鋸的。嘉靖帝強勢無比,任命一個嚴嵩為相二十年,就算不少人彈劾,也奈何不了他,還是皇帝主動厭棄了,才使得嚴嵩下馬。換了隆慶帝,也就是朱翊鈞的老爹就不行了,他從來就沒想過把握主動權,反而還主動讓出權力,讓大臣們自己作主,所以才陸續出了高拱、張居正這等強勢的人物。等到朱翊鈞登基的時候,衆人本想延續隆慶朝的傳統,可随着皇帝逐漸長大,逐漸精幹起來,衆人發現,主動權已經漸漸回到皇帝手裡,連張居正也不得不低頭,所以就算張居正死後,首輔之位一直空懸着,也沒人敢說什麼。現在皇帝一病倒,馬上就把趙肅召回京師,還把權柄盡數交付于他,隐隐有托孤的意思,這一石激起千層浪,立即被演繹出許多種含義來。有人認為,皇帝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了,不想在廷推的事情上浪費時間,所以直接任命自己信任的人選,而且這位陛下這麼做,擺明了是不信任張四維。也有人認為,上回張四維家族侵吞田地的事情,皇帝沒有追究,反而還将他留下來,這是想讓他與趙肅抗衡,以免一家獨大,亂了朝綱,正所謂帝王心術,深不可測。還有人認為,皇帝這是在為身後做準備,太子年幼,必然需要輔政大臣,趙肅和張四維顯然是不夠的,還應該再加幾個人,這樣可以達到互相牽制的效果,誰也占不到便宜。無論這些揣測包含了善意或惡意,趙肅走馬上任,已經是毫無懸念的事情了。仔細想想,他确實是比較适合的人選,因為自從張居正死後,張四維另立門戶,原來依附于張居正麾下的人,就沒了大将之才,王國光或殷正茂,也隻是中上之選,沒有足夠的威望和魄力。反之,假使張四維來當這個首輔,趙肅那一派的人暫且不說,原先張黨的那些人也不會同意。當然,趙肅任首輔,張四維也不樂意。他籌謀已久,結果一轉眼,煮熟的鴨子就飛了,怎麼讓他高興得起來?所以就算他不會明面上和趙肅過不去,私底下難免也會設些絆子,搞些小動作,甚至他還瞅準機會,開始向李太後那邊靠攏。雖說朱元璋定下祖制,後宮内臣不得幹政,但是如果皇帝駕崩,太子還小,就算外有朝臣,有時候也需要太後出面主持一些事情,屆時他與趙肅兩人,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就算抛開這些先不提,趙肅甫一上任,就要面對一個難題。張居正留下來的新政,到底繼不繼續?如果繼續的話,那些反對聲怎麼辦?視而不見還是強加彈壓?無論哪種辦法,對趙肅隻會有害無益,最終身敗名裂。如果不繼續,他勢必要選擇與張四維合作,有合作就有妥協,那麼張四維就可以從他手中一點點把權力拿過來,最後架空他這個首輔。想通這些之後,張四維總算轉怒為喜,把自己當不了首輔的郁悶稍稍壓下,按兵不動,等着看趙肅的笑話。博弈恰恰才開始。沒過多久,趙肅出手了。他選擇了一條張四維沒有想到過的路。首先,趙肅的人緣很好。在朝為官,人緣好不是很容易辦到的。因為你人在江湖,想往上爬,就需要站隊,站了隊,就代表着你與某些人成為盟友,與另外一些人成為政敵。如果你不想站隊,希望兩面都讨好,那麼恰恰代表你沒有立場,最後什麼也得不到。還有些人比較清介,一心做事,不想摻和黨争,這當然也算不上人緣好。張居正算是一個前期很成功的範例,要知道他當時還是徐階的學生,徐階與嚴嵩父子明争暗鬥,他還能在兩派之間遊刃有餘,讓徐階認為他是個好學生,讓嚴嵩也覺得這個人很不錯。可惜他晚節不保,或者說他在登上首輔之位後,就失去這種小心謹慎。這是很多人的通病,有時候很難做到始終如一。趙肅充分吸取張居正的前車之鑒,對小人,縱然心裡看不上,面上也不會讓其難堪,始終以禮相待,對有才幹卻郁郁不得志的人,也許對方并不贊同趙肅的政見,但趙肅也不介意提拔他,拉人一把。久而久之,就會在許多人心裡形成一種印象,每當提起趙肅,就會覺得這是一個很不錯的人,身居高位,卻沒有架子,對前輩禮遇,對平輩和善,又樂意提拔晚輩。所以乍一聽到趙肅回京被起複,就算是張四維那邊的人,也大多覺得這不是不能接受的。其次,趙肅在成為首輔之後的官員任用上,展現了一種春風化雨的手段。王國光等人,先前是張居正的心腹,屢屢與趙肅作對,趙肅依舊沒有動他吏部尚書的位置,反而在官員選拔的事情上與他諸多商量,并不獨斷獨行,因為他深知王國光的為人,大節不虧,算是個君子,這種人用了他,他隻會感激你,不會忘恩負義。先前張居正的新政,總的來說利大于弊,隻是張居正操之過急,有時候難免會讓底下的人有機可趁,那些土地士紳的反對聲也就大些。所以趙肅并沒有大刀闊斧進行改革,反而繼續把新政執行下去,去掉其中一些弊病,平反起複一批原先因為張居正刻意打壓而蒙冤的官員。他對外也說自己生平敬佩的人,一是啟蒙恩師戴公望,二是老師高拱,三就是張居正。要知道天下無人不知,張居正與趙肅不對頭,與趙肅的老師高拱更不對頭,趙肅當上首輔之後,不是趁機打擊張居正的舊黨,反而既往不咎,以德報怨,他的話,更讓很多人都看到他的誠意和胸襟。在面對趙肅一片大好形勢的情況下,張四維有些坐不住了。趙肅沒有過多的時間去揣摩張四維的心思,他現在每天忙于處理政務,處理人際關系,力保朝局穩定,還要擔心朱翊鈞的病情,忙得不可開交,連久别重逢的賀子重,兩人也隻是匆匆見了一面,叙了一會兒舊,便又進宮來了。因為張宏派人來禀報,說皇帝想見他。進了乾清宮西暖閣,便瞧見一個小身影伏案執筆,認真地寫着什麼,旁邊榻上朱翊鈞半卧着,在看奏折。小孩兒擡頭看見他,放下筆,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拱手躬身,聲音清亮:“太傅好!”趙肅也拱手行禮:“臣見過陛下,陛下安好,太子殿下安好。”太子朱常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太傅。說陌生,是因為趙肅辭官離開京城的時候他還小,不大能記事,也不知道這位太傅對自己來說意味着什麼。說熟悉,則是趙肅常常給他寄來一些啟蒙字畫,串成故事,頗為有趣,讓朱常洛愛不釋手,加上父皇經常對他耳提面命,所以對趙肅這個名字,又是印象深刻。細論起來,朱常洛自生下來沒多久就被立為太子,親娘雖然早死,也隻是一介宮人,可身為皇帝唯一的兒子,又被皇後親自撫養,論貴重,沒人能越得過他去。想當年,孝宗皇帝朱祐樘也隻有一個兒子,為了他沒少費心思,請來衆位内閣閣臣當老師,個個都是當世大儒,學問無出其右,可結果呢,教出一個貪逸玩樂,建豹房,吃紅丸的武宗皇帝,不說他本人是好是壞,起碼對江山社稷,對萬民百姓,是沒有任何好處的。有鑒于此,朱翊鈞對朱常洛的教育十分重視,基本是按照趙肅小時候對他的要求來制定,沒有最嚴格,隻有更嚴格。眼下自己患病,不知時日幾何,他對太子的要求就更加迫切,不說能夠處理政事,起碼要讓他具備良好的品格。作為帝王,無須學問頂尖,可一定要會用人,作為帝王,無須三百六十行,行行精通,可一定要有廣闊的胸襟,能夠容得下天地間不同的人和聲音,可又要有當機立斷的果決,該下決定的時候不能含糊。朱翊鈞本是想有一番大作為的,在他心底,不說趕超太宗皇帝,起碼要與成祖皇帝并肩,可這一切計劃都因這場病而被迫中斷,所以他隻能将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而唯一有能力教導處這麼一位帝王的,自然是趙肅。小太子的教育顯然是比較成功的,他年方五歲,可行起禮來一闆一眼,包子臉上有着故作沉穩的嚴肅,看起來十分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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