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人多作怪,才把命撿起來他便又變着法子折騰自己。許櫻哥心頭蹿起一股無名怒火,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又死死壓了下去,垂眸看着腳底下的菱形青磚道:&ldo;煩勞嬷嬷同二嬸娘說一聲,我這便去廚房安排。&rdo;耿嬷嬷見她神色難看,小心道:&ldo;二夫人也是沒法子……&rdo;已經走了九十九步,不差這一步,許櫻哥淡淡地道:&ldo;貴客臨門,總是要吃飯的,順帶着熬鍋湯不是什麼大事。&rdo;不等耿嬷嬷多言,便已安排人宰雞生火。誠意夜已深,幾絲秋雨伴随着斜風飄搖而落,把半幹的窗棂再次打濕。許衡輕輕推開廚房的門,廚房裡正在低聲說笑的媳婦子們漫不經心地回頭,待看清了居然是從不到廚房的男主人,不由俱都吓得呆住了,甚至忘了行禮問安。許衡也不在意,眼神在人群中遛了一圈,淡淡地道:&ldo;二娘子呢?&rdo;有個機靈的年輕媳婦忙指指隔壁,低聲笑道:&ldo;二娘子在隔壁小廚房裡。&rdo;許衡點點頭,走到隔壁輕輕推門,門才一開,一股香濃鮮美至極的雞湯味兒便撲鼻而來,穿透肌膚滲透到每一個細胞中,乃至于全身都暖和放松下來。許衡滿足地深深吸了一口,擡眼看去,但見昏暗的燈光下,依着牆邊兩眼小竈,上頭幾個小巧玲珑的瓦罐&ldo;古突突&rdo;地冒着熱氣,許櫻哥獨自一人坐在旁邊的小竹椅子上,垂着眼正在發呆。瓦罐裡的雞湯散發出的霧氣氤氲一片,把她精緻如畫的眉眼襯托出幾分哀愁無助來,原本一直青春挺拔充滿了活力的身子也顯得有些單薄。許衡由不得心中酸軟,沉沉歎了口氣:&ldo;怎地獨自一人坐着?可是下人不聽話?&rdo;許櫻哥聽見聲響擡頭,眼裡一片茫然。許衡不由有些怒了:&ldo;你的丫頭呢?一群人坐着閑扯嗑瓜子,就不知道來伺候主子的?要他們何用?&rdo;&ldo;不怪她們,是女兒想獨自一人呆着。&rdo;許櫻哥醒過神來,連忙起身讓座,嗔怪道:&ldo;爹爹也真是的,君子遠庖廚,您怎地不聲不響就跑來這裡了?叫人看見,可不笑話您?&rdo;許衡在她才坐過的小竹椅上坐下來,和聲道:&ldo;說哪裡話,烹魚煩則碎,治民煩則散,知烹魚則知治民,我來廚房看看又怎麼了?&rdo;見許櫻哥臉上有了幾分笑意,才指指竈上的瓦罐:&ldo;熬雞湯?&rdo;您老真是明知故問,這雞湯的味道怕是沒人會認錯吧?許櫻哥一邊腹诽一邊笑着去取勺子碗筷:&ldo;是,正好得了,爹爹喝碗暖暖身子。&rdo;&ldo;我女兒辛苦熬的湯,我當然應該先嘗才是,憑什麼要便宜了外人。&rdo;許衡理所當然地接了碗去享受。享受完畢,盛贊良久,捋着胡子沉聲道:&ldo;白日事多,總沒機會來看你,我特意過來瞧瞧你可還好。&rdo;許櫻哥垂下手肅立片刻,輕輕搖頭:&ldo;我不好。很不好。我很害怕,很擔憂,總擔心一覺睡醒就突然變了樣,什麼好日子都沒了,再看不到你們。&rdo;許衡沉默地看了她許久方低聲道:&ldo;你這樣很好,我本以為你又會笑着與我說你沒事兒,讓我不要擔心。是人就會害怕,就會恐懼,害怕擔憂不是什麼丢臉不可言說的。&rdo;許櫻哥擡起頭來看着他,睫毛濕濕的:&ldo;我有些撐不住了。爹爹說今日不知明日事,但我現在真的很害怕明日。&rdo;她害怕未知的命運,害怕這世上突然又隻剩她一人。許衡不知該如何寬慰她才是,便幹笑着道:&ldo;今日的确不知明日事,例如昨夜,陰差陽錯,隻差一步。&rdo;見許櫻哥配合地假笑了一下,便壓低了聲音道:&ldo;其實我年輕時也害怕過,當初,也害怕過……&rdo;他俏皮地擠了擠眼,指指房頂:&ldo;和那位對着幹的時候,我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怕他不按我的道理來,那可就悔不當初了。有好幾次都後悔得要跳腳,幸虧穩住了!&rdo;許櫻哥忍不住&ldo;噗嗤&rdo;一聲笑出來,笑完後輕聲道:&ldo;我明白爹爹的意思,我會好好活着,努力不讓自己後悔。&rdo;響鼓不用重錘,許衡滿意地點點頭:&ldo;适才康王爺召見了你五哥,對他很是贊賞。&rdo;提高聲音道:&ldo;你别說,好些日子不曾見着他,他蓄了胡子,我一時竟沒認出他來!&rdo;許櫻哥專心聽完,臉上露出一絲發自内心的微笑:&ldo;在部裡辦差,留了胡子要顯得老成些。&rdo;雖然許衡的話有些誇張,但也說明許扶留的胡子和日漸清瘦的确顯著地改變了二人外貌上的相似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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