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虎率兵攻晉陽,牽制劉琨,不料久攻不下。
劉虎本姓赫連,字烏路孤,匈奴鐵弗部首領。生得虎背熊腰,濃眉闊眼,他殺伐果斷,性情粗暴,見壺關其餘幾路都勝利了,隻有他毫無進展,禁不住紅了眼。
命人多造雲梯和攻城塔,城牆之上,不停有胡兵爬上去。又被砍下來,墜落之勢跟下餃子差不多。劉虎在後面督戰,有敢後退畏戰者,殺無赦。士兵上去一批,死一批。死傷屍體層層疊疊,城下堆積如山,就是攀登不上城牆。
晉陽雖然被圍得水洩不通,城裡守軍也不多,因為都被劉琨派出去,支援壺關了,幾乎就是一座孤城。但是軍民一心,奮起反擊,愣是把劉虎防得無機可乘。
此時劉聰結束了阻擊任務,全殲了王曠的救援之兵,一直殺到晉陽城下,支援劉虎。他就不信了,在他印象裡,晉軍個個貪生怕死,都是酒囊飯袋,怎麼這個劉琨如此難搞?況且城外之兵是城内守軍的數倍之多。
他準備了大量投石機,破壞城牆和城門,兵士被催促日夜攻城,不給劉琨喘息之機。劉琨這邊嚴防死守,滾木礌石,紛紛而下;箭矢如簧,暴風驟雨一般飛向敵人士兵,老百姓拆了城中的民居,把石頭運向城頭,不停投擲,砸向胡人、胡人士兵頭破血流,哀嚎不已,摔下攻城雲梯。晉軍更兼潑油點火,把胡人士兵燒得皮肉皆焦。
百姓無條件支持守城,幾乎全城皆兵,門闆也都被拆了下來,做成盾牌和铠甲,送到戰場。
劉聰也沒見過如此頑強的西晉守軍,這劉琨果然名不虛傳,一介書生,如此有勇有謀,文武全才,不由得又氣惱又敬佩!
城中兵士死傷慘烈,晉朝支援大軍,始終未見蹤影,後繼乏力,胡兵還在源源不斷增援之中,形勢對劉琨極其不利。
晉陽就是一座孤城,而且是風雨飄搖之中的一座孤城,瞬間可能就會被攻下。
城中軍民不免産生了悲壯蒼涼之态,大不了與晉陽、與劉琨同生死,共存亡。
入夜時分,帳下一員大将進來禀報,城中箭矢已經用光,石頭也沒多少了,軍糧早已斷了多日,守城士兵十去七八,幾乎都已經戰死,估計明天晉城就要被攻破了。
如今匈奴兵稍歇,難得的一段平靜時光。大家都知道,更為猛烈的進攻馬上就要開始了。
劉琨起身換了一件白衣,一揮衣袖道:“跟我去城頭看看。”
當時明月當空,亮如銀盤,站在城樓之上,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
涼風襲來,吹來滿城的血腥氣味和絲絲寒意,也吹動了劉琨的白衣,随風飄蕩。他望着月亮一聲長嘯,壯懷激烈。
此聲長嘯如孤冷陰雷,在晉城城頭炸開,又碎裂成萬千愁緒,随風四散。
城下睡夢中的匈奴兵皆被驚醒,禁不住仰着頭望着城頭這位白衣守将,其長嘯之聲,也深深沁入每個人心中,很多人一時恍惚,這個人是誰?我們又是誰?我們在這裡幹什麼?
劉琨命手下人拿來胡笳,吹奏起他親自編寫的《胡笳五弄》,胡笳本是胡人樂器,他們對這個聲音太熟悉了。
劉琨吹得圓潤渾厚,聲音柔和深沉,胡笳之音和凄涼冷清的月色混交在一起,深入人心。劉琨孤立城頭,狼煙裹着他的身影在月色下忽隐忽現。
胡人士兵突然思鄉之情漫天而起,淚流滿面,互相依偎尋求慰籍。
城上會胡笳的士兵也自發拿起胡笳,含淚與劉琨一起吹奏,樂聲袅袅連綿不絕,沖擊心懷。
一夜之間數十萬思鄉胡軍,散得幹幹淨淨。
劉聰和劉虎從未遇到這種情況,尤其劉聰,他通曉漢家文化,經史子集無所不知,也知道四面楚歌的故事,可是那是敗軍被吹散,我這勝利之師怎麼一夜之間,也被吹散了呢?
但也無法,隻好悻悻然退兵回去,打算來日引兵再戰。
晉陽算是保下來了。
可能劉聰做夢都沒想到,晉陽孤城一座,卻像釘子一樣死死釘在了他的心腹之地,一釘就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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