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廿二,宜開市。
眺江樓開張事宜已準備妥當,隻等吉時。
日晷的影子在一片喧嚣中移動,一直到了辰時,屋裡榻上的人才悠悠轉醒。
亂羽盯着窗外露出一角的屋檐出神半晌,低頭去看懷裡的人。
仙子不曾自謙——她的确不是能夠踏實安眠的。
洛笙枕在亂羽的臂彎裡側躺着,一手橫越他的另一側肩頭,一條腿也挂在了他的腰上。
一連趕了好幾日的路才從北州來到京都,不曾好好歇息便去大獄裡将他撈了出來……
亂羽輕輕一歎。
哪裡有人這樣折騰自己的?
眼下洛笙未醒。他不敢妄動,生怕驚擾了這難得的美夢。
昨夜兩人和衣而睡,棉被原本蓋得恰好,如今卻已歪得不成樣子。
亂羽有些無奈,卻又覺得很是滿足。
他看一眼自窗外照進屋裡的陽光,擡手替懷裡的人掖了棉被,連呼息都放得很輕。
窗外傳來忽近忽遠的人聲。
亂羽看着屋裡的頂格出神,理了理思緒才發覺自己所得知的消息其實并不多。
隻是一夜過去,他仍然沒有關于一千年前的記憶。
至于那姻緣簿上牽出的紅線……亂羽其實并不在乎其中經過。
說起來——他僅僅是知曉了自己并非災星和累贅。
但于他而言,這一點實在比旁的什麼都重要。
無妨,今後慢慢了解就是。
亂羽微微低頭,以目光去描摹洛笙的眉眼。
不知是否因為法力流失,她的呼吸比往常更弱些。
亂羽忽覺有些慶幸——慶幸自己并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凡夫俗子,慶幸自己擁有能夠與她并肩而行的底氣。
他敬她、愛她,也有自己的驕傲。
對于今後要面對的、眼下并不可預知的事物,亂羽不曾心生畏懼。
可他終究不想成為洛笙的拖累。
隻作為南安楓庭的齊念恩時,他便是從不甘願平凡與平庸的,即便裝傻充愣,其實也有不少人猜得到他是扮豬吃虎。
更何況如今又加上一個自取“羅将行”之名的鬼界身份。
眼下的洛笙固不住周身法力,亂羽希望自己也有足夠的能力可以護她周全。
窗外傳來幾句過路商販的吆喝聲。
洛笙眉間一動,冷不防睜開了眼。
“醒了?”
亂羽嘴角微揚,以視線指了指兩人身上蓋着的棉被,邀功道:“昨夜睡得可還安穩?若是沒有我,笙兒可得着涼了。”
洛笙像是才回過神來,下意識手一撐坐了起來,眼裡卻還有迷茫沒有散去:“你怎麼在這兒?”
亂羽見她神智未清,擡了擡胳膊,小小翻了個身躺平了,打趣道:“給你暖床啊——胳膊都被枕麻了,怎麼也不見你感謝我一句?”
洛笙眨了眨眼,終于回過神來:“胡言亂語——我幾時喊你給我暖床了?”
她說着轉頭,使壞一般伸手替他捏了捏。
“等——嘶——”
手臂上的麻感并未消散,被她一捏反像是開始亂竄了一般,亂羽整個人一僵,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他忍着酸麻一伸手将人拉回來躺下,翻身制住,手裡扣住洛笙的腕:“怎麼過了一夜便翻臉不認人了?恩将仇報來的?報複我私自拟了婚契?這樣記仇?”
洛笙眉眼彎彎,手上裝模作樣地掙紮一番掙不脫,配合地示弱道:“錯了錯了……親卿,饒了我吧?”
亂羽隻在意這似乎是頭一回見她示弱,又聽聞這樣一句親昵的稱呼,一時間有些愣神。
洛笙眼裡一閃而過幾分狡黠,趁其不備伸手在他的腰側撓了撓。
亂羽一時破功,憋着笑将腦袋埋在她肩頭,控訴一句:“竟會偷襲了……”
呼吸噴灑在頸肩,洛笙隻覺得有些癢意,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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