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羽比劃了半日不覺盡興,行至園中石橋時終于憋不住抱怨一句。
“今日這來的都是什麼歪瓜裂棗?一個能比的都沒有。”
宋靈雪笑笑,回頭看他一眼:“商家設下這樣的宴會,自願來的多是眼紅我桃花莊家産,多數都不會優秀。真正出挑的要麼是被家裡趕着來的不願露面,要麼就還在桃花莊外面。”
“你可别把我也劃進去!我可比他們好了不是一星半點!”亂羽笑嘻嘻自誇,“桃花莊好歹天下第一商家,怎麼着你也得挑一個讓我心服的才行。”
宋靈雪不理他,又是笑笑,眼睛無意瞟向别處。
這一瞟,卻再也離不開了。
橋下不遠,有個少年書生模樣。
他坐在湖邊,素色發帶飄飄,目光不離湖水,手裡輕輕一揚。
原來在喂魚。
陽光透過樹影細細碎碎地撒在他身上,少年嘴角帶着笑意,整個人在春風裡顯得更加溫和謙遜。
宋靈雪隻覺得周圍一切都遠了,光影和聲音都變得模糊,隻有楊柳樹下的場景異常清晰。
亂羽發現她異樣,順着目光看去,登時怔住。
那不是唐星翼嗎!
宋靈雪悠悠下橋,亂羽卻不再跟了。
這時石橋兩端也漸漸聚過來一些人。
“齊少爺怎麼不跟上去了?”
“樹下那個穿的也是鏡花水月的衣服呢!想必是齊羽知道自己比不過吧。”
“怎麼會?齊少爺天之驕子,怎會輕易就被比下去?”
“可是你瞧,樹下那個看着也不凡呢!”
“這人我在花園見過的,是誰家的?”
“不知道呢,看着舉手投足,家世一定也不差。”
“豈止是不差!一炷香前我們嬉笑打鬧撞着了他,無意瞧見他腰間玉佩——那可是東陵唐府的少爺!”
“東陵唐府?東陵唐遠山的唐府?那可真是不得了!還是個官老爺家的公子!”
亂羽愣愣回神,忽的嘴角一揚。
樹下的兩人不知在聊着什麼,看上去似乎挺投緣。
他一時覺得兩人登對,樹下一紅一藍像是畫中人一般。
這畫面即便過了四年仍記憶猶新。
還是書生開口将他拉回眼下。
“那日……我本不想去的。”
“這說辭我三年前就聽過,”亂羽看他一眼,“無論如何,四年前你去過了。”
“說來可笑……亂羽……我有時甚至羨慕你自幼和家中不和……即便父母之命也有理由去反抗……”唐星翼把手中一直摩挲的茶杯放下,“我生在官家,牽涉紛争利益、權謀世故……商家的女兒,我娶不了……”
亂羽明白他的意思,卻兩手一攤,道:“雖家境不同,但人人都可去争他一争。”
不等唐星翼開口,他又道:“我知道你想讓我去勸一勸,可……靈雪雖溫婉賢淑,但骨子裡跟她哥一樣倔得很。三年前姻緣廟一事你也知曉……那之後宋夫人幾次相勸,你可曾聽聞翎風有半點妥協?靈雪也是一樣的……即便不能如願,也該是她自己甘願放手。”
窗外晚霞盡散,屋裡兩人無言。
過了許久,書生才又開了口。
“亂羽,”唐星翼擡眼看他,“若我說一句不甘卻無奈,你會笑我懦弱嗎?”
亂羽聽聞這句,猜到他定有未盡之意,卻猜不到他未盡之意是什麼,一時不知該接什麼話。
唐星翼卻搖搖頭:“也罷——你又沒有觸不及的人……你不會懂的。”
亂羽一愣。
觸不及的人嗎……
“有的。”亂羽賭氣一般有些倔強地輕聲應他,“我有……想要靠近卻害怕最終疏遠的人……”
唐星翼似乎對這個回答頗感意外,把手中的茶一倒:“怎麼?一月不見你遇着了什麼人?”
亂羽白他一眼,重新拾起了精神,起身去開宿舍的門:“唐公子今日回山一路奔波,早些歇息,别問那些有的沒的。”
唐星翼看出他要走的打算:“今日不在仙門留宿?”
亂羽轉身朝他一挑眉。
“我才不做你那樣懦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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