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陽得暖,極陰取寒。若想得太平光景,總需男子一番作為,戰場厮殺,保家衛國,以一腔熱血染紅了九州大地。留下的那些女子賦閑在家,午夜夢回輕登瑤台,舞一曲輕紗曼妙,複哼個相思調,下面再鎖個精琢細刻的蓮花仙。仿佛借取美色妝點江山,便觀得一如此前繁華。可萬千美色怎蓋得住山川凋敝。
周國國曆吉華八年秋,戰火燃得快,奔得急,調兵遣将之下,竟再無幾處人家得以置身事外。棺材鋪倒是一如從前,隻是那木匠鋪中繁忙異常。戰場亡魂,自随清風寄孤魂,何談留具全屍。棺材大可不必了,這牌位到底要供個,留作念想。
木匠也被征去了,正月十六的晚上。那時月亮正圓,就像官宦之家的白玉盤子。晌午時分,他去一大戶人家幫忙修繕檀木箱子時,那主人家的黃口孩童拿着顔色稀奇的風車,滿堂跑着,甚是熱鬧。木匠跪在地上,仔細琢磨如何修繕最為妥帖。許是那孩童鬧得厲害些,他心下不安煩躁起來,想着也是這般年紀的自家女兒,從不如此模樣。
窮人家的女兒,總是苦了爹爹。那些說得女可抱金山的,都是些沒心肝的。他拼了命也要多攢些嫁妝,不讓自己的心肝奔了火坑去。可不想戰火硬是燒得他全無時間,和自家女兒囑咐幾句,隻匆匆掏出白日裡那家主人賞賜的銀兩,重重塞進愛妻手中,伴着門外兵家不耐煩地催促之聲,和身後或嗚咽或嚎啕的哭聲,推門而去。
木匠走後,木匠的妻子也不接其他生意了,隻專心雕些牌位。城中遍地寡婦,孩童也不再唱些歡快的兒謠。她本得自家夫君相護,從未經手這些活計。隻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看着,笑着。細看當下手上躍出黑斑,粗紋,那血口子合上,又裂開。她已不覺疼。昨日鄰家的魏姐姐得了夫家傳來的死訊,卻不曾給予她一枚銅币。她心内悲涼,早就知道夫家不會留情,卻不想自己連一塊牌位也無法為夫君盡心。
木匠妻子好心幫她備了個,安慰道:“你是有福的。死生到底有個信,我還不知要熬到何時。”
轉頭卻對上一張和木匠面容神似,卻被歲月折磨得愁苦又惡毒的臉。待魏姐姐千恩萬謝離去後。那佝偻的身影從簾布後面走出,待近些道:“家裡養得起你,卻養不起那丫頭了。”
縱然端莊不屈,自認可貧不可移的木匠妻,登時跪了下來:“她是郎唯一的骨肉,是您的親孫女。”
“是又如何,我身子不好,你賺錢又不快,這湯藥的費用還欠着藥堂。下次怕是不會再賒給我了。且這孩子又不是個男童,保不住姓,留有何用。”老人身子不好,事情卻安排得明白,口齒清晰,頭頭是道,仿佛就算這一刻去見了閻羅,也要拉着這母女倆湊個數般。
其實老人本不用多說,不是木匠妻當家,夫君又不在,别說将個丫頭送走,就是将自己送了,殺了,律法也是不管的。老人或許也是當真不懂,這趕集的時候,夫君賣了妻兒的多了去,怎就不能換個藥堂錢呢。
木匠妻隻悲切問道:“娘親想将我孩兒送往何處。”
“該是都城,或是某大戶人家,現下這販子都不願多交待,總歸是個銀兩多的地方。”語氣平緩,不似談及家事。
女人跪在地上,懇求道:“這銀兩總有花完的時候,我如今該是能賣個好價錢,求娘親先将我賣去,夠您照料身子,也讓我女兒得一口冷飯,夠我孩兒安生到髫年。她爹爹若還未歸來,便也賣了罷。”紅燭尚暖,此心已寒,她本算是個體面些的姑娘,娘家送了好些嫁妝,但出嫁後不久娘家雙親便離世,長嫂不待見她,已不再往來。
什麼七月初七的懷春心思,如今都淡了,滅了。夫君是天,原是不信這話的。天塌了,砸到自己,才明白何為天。
回過頭,看着躲在門後偷聽的女娃娃,到底還是笑了,又哭了。
“六兒……”護住一時,是一時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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