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喬皺眉,無奈地開口道:&ldo;這位少俠,咱們有話好說。我雖然是妖,但也沒幹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你别亂來啊……&rdo;言語之間,那男子已然走到她面前。他站定步子,解開了鬥篷,開口道:&ldo;終于找到你了。&rdo;曲喬看着鬥篷下那張年輕而俊秀的臉,一時有些茫然:&ldo;……我們認識嗎?&rdo;男子聞言,凝眸而笑,道:&ldo;姑娘不記得我了?&rdo;他笑起來的時候,雙眸熠熠如星。曲喬一時怔忡,呆呆看着那笑容,搖了搖頭。男子含笑低頭,略微沉默之後,用溫柔且肯定的語氣一字字道:&ldo;我是你的人。&rdo;1&ldo;我是你的人。&rdo;聽得此話,曲喬愈發怔忡,滿心的茫然如初冬的霧氣,蒙蒙地遮了眼。見她久久沒有反應,那男子笑歎了一聲,提醒道:&ldo;數月之前,就在這座山下,你救了我……&rdo;一瞬恍然,曲喬眼前的霧被這句話輕輕拂開,現出了情景來。四個多月前,就在她這座山下,有一場惡戰。當今天下,并非太平之世。仙魔之争,自開天辟地之初便已有之,二者勢均力敵,不相上下。山下的這一戰也是如此。由上旸真君為首的仙門弟子與殛天府麾下的魔物交戰,雙方僵持日久,依舊難分勝負。對于曲喬這樣的妖精來說,誰勝誰負都不打緊,不殃及自身就好。交戰甫一開始,她就設下障壁,護衛全山,隐藏氣息。不知過了多久,山下的打鬥聲漸漸低微,似是有了定局。她謹慎起見,多等了幾日,才解開障壁,下山查看。待确認自己的根基未受傷害,她放下了心來。她擡頭看看四周,不禁歎了口氣。一場激戰,死傷難免。如今這山下,屍骸堆疊,血ròu遍地。時值盛夏,蛆蠅飛舞,引出濃厚惡臭,惹人作嘔。仙也罷,魔也罷,身死之後,不過化為泥土,滋養糙木……想到這裡,曲喬收起了心頭的怅然,釋然一笑,自語道:&ldo;到頭來,竟是便宜了我麼?&rdo;言罷,她閉目一揖,權作緻哀。而後,她站直了身子,伸手一拂。清風頓起,撣去蛆蠅,驅散腥穢。随她輕輕翻掌,地上泥土開裂翻覆。諸般慘烈,轉眼入了土。她拍了拍手,帶着十分滿意,轉身離開。然而,她還沒走幾步,腳腕突然被一把抓住,驚得她叫出了聲來。她低頭,就見那是一隻不甘安息的手‐‐一隻屬于人的手。還有人活着!意識到這件事,她斂下驚慌,迅速挖開了泥土。待看到那隻手的主人,她心上又被惆怅籠罩,一時竟不知該作何表情。這一位,與其說是&ldo;人&rdo;,倒不如說是&ldo;殘軀&rdo;更合适。撕裂,自右肩直至腰際。糜爛的血ròu下,肋骨斷裂翻折,依稀可見尚在搏動的髒腑。他的膝蓋以下,早已沒了雙腿,唯餘野獸啃咬之痕。便是這樣一副幾乎四分五裂的身體,卻偏還有着生者的執着。那尚還連在軀幹上的左手,緊緊抓着任何可能的希望,不願放棄……曲喬沒有掙開那隻手。她蹲下了身,小心翼翼地湊近了一些,慢慢道:&ldo;聽我說……你現在的模樣,一死反倒解脫。安心閉了眼,再修來世吧。&rdo;那人聽得此話,手卻未曾放開。他開口,用幾不可聞的虛弱聲音道:&ldo;……我……趕上去……等……不能……&rdo;他說得混亂,曲喬卻認真地聽着每一個字。那話裡頭的意思,倒也不難明白,曲喬心頭的惆怅愈發深重,她猶豫着,伸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血污之下,早已難辨五官。他試着想睜開眼睛,卻隻引動眼睫輕顫,仿若嚴寒之中再無力振翅的蝶……曲喬的心亦輕輕一顫,她想了想,含笑開口:&ldo;我可以救你,不過,有一個條件……&rdo;她說到此處,手腕一轉,一串花絮輕輕墜入了掌心。那花絮嬌嫩,籠在輕柔的輝光之中,一看便知不凡。她将那花絮遞到他面前,溫柔道,&ldo;這是神桑金蕊,可重塑四肢、再造肌骨,更能增你陽壽、強你道行。如此,你便能去完成你未完成之事。隻是,在那之後,你需回到這裡,用你的餘生伴我左右。你可答應?&rdo;金蕊之輝,映亮他的眉宇。他的聲音依舊低弱,此刻聽來卻分外清晰:&ldo;我……答應……&rdo;&ldo;好。&rdo;曲喬點了頭,扣訣令道,&ldo;金蕊,入身!&rdo;那嬌柔花絮驟綻華彩,緩緩沒入了那人的身體。須臾之間,竟有無數枝蔓從他的傷處長了出來。枝蔓不斷生長,絞纏盤繞,将他的肢體重新連結,更化出了雙腿之形。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殘肢斷臂皆痊愈如初,宛若新生。他坐起身,驚愕地看着自己的雙手,久久無法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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