墳頭上燒報紙,唬鬼呢吧。難不成霍克甯大老遠的,就是為了惡心一下故去陸司令的亡魂?不應該吧。霍克甯笑着搖頭,似乎有讀心術一樣,猜到了陸沅君的心思。“報紙上登了幾則新聞,我看了以後頗為感慨,便想着燒了給司令瞧瞧。”似乎是個合理的解釋。陸沅君後退一步,讓月光重新灑落在霍克甯的肩頭。“可惜…你白忙了…”陸沅君側過身,坐在了霍克甯邊上。“我爹不識字,你燒給他,他也看不懂。”墓碑上陸司令的照片腦袋很大,幾乎不留任何的空白。然而白長那麼大的腦袋,實則裡頭全是粗話,輪到學問就空空如也。霍克甯愣了下,擡手一拍腦門兒,咋把這回事兒忘了。“報紙上有什麼新聞?”陸沅君語氣看似随意,卻有套話的嫌疑。“來都來了,你念給他聽不就好了。順便陸司令的閨女也聽聽,究竟是什麼樣的消息,值得花花世界的霍經理,大總統小舅子姨太太的生下的霍克甯,大老遠的迎着夜風來墳頭訴說。霍克甯明知道陸沅君在套話,仍舊開了口。“陸司令在幾年前,從滬上請了一批搞地産的人來運城。現在的人都喜歡新,喜歡洋,造房子的也不全是咱華夏的人。”霍克甯轉過身來,盡管此時此地,對話隻有她兩人能夠聽清,依舊有意識的壓低了聲音。“還有境外勢力。”“南城邊兒上有一處地産,占地四十多畝,歸屬與一個猶太人。”随手亂指了一個方向,霍克甯上山之後就轉了向,根本分不清東西南北,但氣勢總要做足了。陸沅君在海外上學的時候,聽說過猶太人的事迹,幾乎找不出比他們更具商業眼光的民族了。當然,或許晉地的商賈可以與之抗衡。“猶太人賊的很,不會錯過一點兒風吹草動。”霍克甯的右眼皮跳了幾下,不像是是個好兆頭,她擡手摘下眼鏡,按住了右眼。然而被手指按着,依舊跳個不停,她隻好放開手,繼續道。“今天報紙上房屋出售的版面裡,這塊地産赫然在列。”後頭的話不用霍克甯說,陸沅君也能猜到了。那位猶太人,肯定是嗅到了不好的消息,以為運城不日就要亂了,所以在抛售房産。“除了封西雲以外……”霍克甯舔了舔幹裂開來的唇。“觊觎運城的還有兩個團座,手裡頭帶着雄兵。”“一個人品不好,光撿着十四五的小姑娘糟蹋。陸司令再世的時候還能鎮住,近來已經要翻天了。”霍克甯所說的,是陸沅君有意識逃避的信息。她明知運城此刻暗潮洶湧,卻依舊躲到了學校裡,去做教書先生。“還有一個人品更不好,光撿着十四五的後生糟蹋。”霍克甯兩手交疊,這二位誰得了運城都不好。于是猶豫了一陣子才開口,反問起了陸沅君。“不曉得你那未婚夫封西雲,有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愛好?”——————————百裡外。封西雲總算抽出了時間,連夜坐車往運城趕。從睡夢中驚醒,一連打了兩個噴嚏。前排坐着的李副官也醒了過來,扭過頭。“少帥,肯定有人罵你。”【一更】封西雲在車上颠簸了一整夜,到了運城後休整了一番。衣裳雖說沒有換,但人看起來精神不少。上午十來點的時候,他就颠颠兒的上了陸宅去做客。誰成想進門以後,陸夫人不在家,陸小姐也不在家,愣是等到晌午,客人才終于見到主人。封少帥從椅子上站起來,興沖沖的朝着陸沅君迎了上去。但陸小姐開口的第一句話,不是你好,也不是來了啊,而是……“你有什麼愛好?”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封西雲愣了愣神兒,沅君是想要了解他嗎?他微微颔首,想了想,自己好像還真沒有什麼愛好。早先自己在東洋留學的時候,和同窗之間還有些娛樂活動。歸國以後,見了封家老帥那條爛透了的腿,娛樂場所封西雲便一點兒不敢沾了。要真說愛好……封西雲選了幾樣聽起來洋氣的活動。“近來和一位朋友打網球,是一種海外的運動……”“喜歡聽戲麼?”陸沅君打斷了封西雲,顯然對這項洋氣的運動沒有多少興緻。網球和戲曲之間隔着鴻溝,可既然陸沅君問了,封西雲二話不說就點頭。“喜歡。”“昨天夜裡我碰見了霍克甯,她約我今兒去戲園子,正好你來了,就一起去好了。”陸沅君放下手裡的東西,右手在脖頸上按了按。腳上的扭傷已經好了,陸小姐又穿起了方跟的小皮鞋,配上到小腿處的旗袍,背影頗有一番風味。跟軍營裡臭哄哄的男人們不一樣。以前封西雲很不理解自己的父親,打仗的空隙都要去找姑娘。如今他也一樣,即便肩頭的軍務還多,仍舊連夜趕來了運城。身為一個新式青年,封西雲除了去戲園子找自己捧戲子的爹以外,還真沒自己去過。可陸沅君都說了,封西雲覺得去一下也無妨。喝喝茶,聽聽戲,順便問問姓霍的假男人大半夜的見沅君做什麼。花花世界裡那麼多姑娘不夠她玩樂的?聽說還在報紙上招聘女秘書,點明了要年輕貌美的。霍克甯這個女人在商業上是有些手段不假,可名聲早就壞透了。以後得跟沅君說說,少和她來往。陸家新買的車锃光瓦亮停在外頭,與封西雲那輛首尾相接,按理說自己去就成。但霍經理倒騰地産,人有錢譜也大,既然做東就親自派了車來接。霍家的司機可不像陸宅顧的那位,膽子小還慫。這位是人也機靈,口齒也伶俐,一路上給封西雲喝陸沅君介紹着,今兒要去的哪家戲園子,聽的是什麼戲。運城比不上口岸和滬上,戲園子的看官雖然不分男女場了,角兒還是分男女班的。今天這場戲是個全男班,台上台下一個姑娘也沒有。汽車停在了戲園子外頭,班主等在門外頭,車剛一停下就迎了上來,領着陸沅君和封西雲往裡頭走。在看到戲台子之前,有一處地界不小的院子,支着木頭長凳,還有賣小吃的攤販,吵吵嚷嚷的很是熱鬧。班主的腳步沒有停,陸沅君他們隻是瞟了一眼後就進了裡頭。往戲園子裡走了走,讓封西雲不解的是班主沒有引着他們上小樓的包廂,而是引到了緊挨着戲台邊兒的那張桌上。霍克甯早就等在了那裡,聽到動靜起身轉過來,朝着陸沅君和封西雲招了招手。“這裡!”緊挨着戲台的這一排是雅座,好木頭做的桌椅,上頭五花八門,小盤兒擺的很齊。一壺撲鼻香的好茶,幹果蜜餞兒,時令的水果切好,黑白兩色的瓜子。還有一個小跑着進來的夥計沖上來,拎着一盒點心,氣喘籲籲的跟霍克甯說。“來遲了,對不起。”今天畢竟是請客,霍克甯也不好怎麼罰他,擺擺手趕了他走,頗有紳士風度的給陸沅君拉開了椅子。“沅君,你坐這兒。”封西雲長腿往前一邁,搶先一步坐了下來,不給霍克甯獻殷勤的機會。穿一身兒男人的衣裳就能做男人的事了?霍克甯碰了封西雲的軟釘子,臉色當即沉了下來。“封少帥真是稀客?”她邀請的是陸家小姐,為什麼封西雲也跟着來了?幸虧今兒唱戲的是男班,要是女班封西雲就說不清了。那邊封西雲和霍克甯兩人氣氛不大友好,這邊陸沅君自己倒不怎麼在意,她有手有腳的,一把椅子還是拖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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