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黑甜甜
一般,中秋節這天下午,比平時早下兩個小時班。若往常,隻要天空還有一絲光亮,就得幹活,而塔裡木的夏、秋,天黑得晚,傍晚十一點多了,天空還殘留着幾抹晚霞,要到十一點半後,天空才開始暗下來。
于是,中秋節這天,連隊上空早早飄起了炊煙,雞鴨鵝也在主人面前撒着歡,“咕咕嘎嘎”叫喚着,巴望得到些好吃的。
那些成了家的老職工們,有的吃完晚餐,早早躺倒床上好好歇息一下,任憑丫頭、小子們在外面瘋。唉,中秋節算個啥?過不過都一樣。
有的将家裡的橢圓桌、四方小桌端進門前自己搭的紅柳涼棚裡,桌子四周擺上幾個小闆凳,将月餅壘成小小的寶塔,堆在平時待客才用、臉盆大的花搪瓷盤裡,周圍再來幾盤炒西瓜子、甜瓜子、葵花瓜子,一家人圍坐慢慢嗑着,欣賞着紅紅的天空、飛掠的鳥兒,說着舊故事,專等那渾圓玉兔升上天,便撈出湃在涼水缸裡的瓜果,滿滿堆一桌子,一家人與嫦娥、吳剛共消中秋夜。
那些仍是單幹戶的丫頭小夥,則常常對月當歌當吃、甩老k了。
1964年的中秋節,9月20日,一個難得的禮拜天。中秋節本不放假,但好容易逢了個禮拜天。
自九月初,進入開拾頭遍綻開的棉花以來,連隊的人們起早貪黑,兩頭見星地奮戰在茫茫的棉田裡。場裡規定十天一個禮拜,勞動九天,休息一天。秋收季節最忙時,甚至連續作戰,半個月也不見得休息一天。
此時,頭遍棉花的拾花工作,也已進入尾聲。
各連隊,接到三棵樹場部的正式通知,休這個禮拜天。
中秋節前一天傍晚,王眉娥她們下班回到宿舍時,古麗已在門口等了一會兒了,她興高采烈地說,是張克豪去叫的,爸爸媽媽也同意她來。臨出門時,她還告訴媽媽,今晚可能不回民族連了,要和眉眉姐她們作伴,明天一早去塔克拉瑪幹玩去呢!
王眉娥則打趣古麗,還不是沖長腳來的!古麗臉也不紅地大笑,才不,我沖侬來的,眉眉姐姐!
那次在俱樂部迎新晚會上,長腳把古麗細辮旋舞的美麗瞬間,用自己的鋼筆畫定格下來,送給了古麗。
一進9月,塔裡木的天氣是一天涼似一天。銀綠色的沙棗樹葉漸漸地越來越多變成銀灰色,枝葉間的一粒粒圓溜溜沙棗也越來越紅了。清晨起來,道邊的秋葦秋草梢已挂上一層薄薄的白霜。偶爾,也能聽見黑老鸹的“呱——呱”聲了。天空還是藍得出奇,空氣裡的一切,似乎都透明發光。
連隊的一排排地窩子,整整齊齊地匍匐在秋風裡。
天邊還燃燒着橘紅的晚霞,俱樂部前的操場上,熱鬧非凡。不怕累的小夥子們,操着南腔北調的普通話,在場上大呼小叫,來回奔跑,在隻有一個鐵圓圈的籃球架下左沖右突,搶着籃球。
成了家的老職工們,有的端着半碗包谷糊糊蹲在場邊,邊吸溜着,邊看熱鬧;有的抱着丫頭、小子,在旁邊助威。
晚飯後的王眉娥、古麗、叽嘎、黑非洲也站在場邊,為場上龍騰虎躍的張克豪、簡新國、白武德、長腳、老病号、喬金根、顧剛、劉小翔他們,跺腳、叫好。
幾個七八歲的孩子興緻勃勃地在公路上,一會兒你背我,一會兒我駝你。駝人臉朝地的一個問:“天上是啥?”一個答:“天上是太陽、星星和月亮!”背上臉朝天的一個問:“地上是啥?”“地上是螞蟻、房子和土拉拉!”
連隊屋後大公路上的沙棗樹林帶,像一條灰綠蒙蒙不見頭尾的霧帶,绛紫色的樹幹枝條上,灰綠色的柳般細葉被秋風拂落了不少,不像夏天那麼繁密了,一串串琥珀瑪瑙般亮晶晶的绛紅沙棗高高地挂在樹梢,招招搖搖地在秋風裡蕩秋千。矮處的、矮樹上的沙棗早叫饞嘴的孩子們,甚至是大人捋光了。也有一些半青不黃的沙棗還依戀在枝頭,等着一陣比一陣寒涼的秋風秋霜,把它們催熟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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