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兒手中舉着的是一隻手編的竹蜻蜓,碧綠青翠。
幽絕眼底湧出柔和之色,眼中赤色逐漸退去。
額前的白須也漸漸染回了墨黑之色。
他望着眼前熟悉的臉,喉中吐出兩個字:“榆兒……”
是他自己的聲音。
榆兒松了一口氣:“嗯,是我。”
幽絕忽然又變了臉:“不是讓你撤走嗎?你回來幹什麼?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險?”
榆兒尴尬地笑了笑:“我就是愛多管閑事吧……”
環望四下,隻見滿地屍身,鮮血刺目,慘狀難言。如今這除輿城内城外就像是堆滿殘屍的地獄一般。
榆兒心中一陣寒噤,不覺再次望向幽絕:“這、究竟是朱厭、還是你?”
幽絕盯着她望了一會兒,淡然道:“朱厭就是我,我也就是朱厭,有何差别?”
“為什麼要這麼說?為什麼不否認?”榆兒亦盯着他。
“我為什麼要否認?這世間都是該死之人。”幽絕道。
榆兒被他這一句噎住,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那我呢?以前就一直想殺你,後來又一直欺騙你,是不是我也該死?”
幽絕望着她,卻未回答。
“為什麼不說話?”榆兒道。
幽絕轉過頭去,沉聲道:“要是你總這樣莽撞,遲早也會死在我杖下。”
“是你?還是朱厭?”榆兒道。
“這并沒有差别。”幽絕道。
“當然有差别!”榆兒大喊道,“如果沒有差别,我所做的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幽絕直盯着她,突然冷笑道:“所以你根本就不該留下來。”
說罷自己轉身出了城門,一聲忽哨召了自己的馬過來,躍身上馬。
榆兒打馬緊跟在他身後。
今天我能活下來,究竟是因為他念着情分,還是因為那隻竹蜻蜓?
白花郎和鬼腹領着一些殘兵一路逃到足濂城中。
白花郎恨聲道:“就差一點兒就可以大敗浣月軍!不知道從哪裡殺出來這麼一個怪物,真是太可惡了!”
“看他容顔改變之時,倒像是、朱厭之相?”鬼腹道。
經他一提,白花郎亦道:“恐怕就是了。”
“這可棘手了。”鬼腹道,“朱厭屠戮成性,又是神獸之一,他有朱厭在身,我們哪兒是對手?”
白花郎想了想,卻道:“那倒未必。”
鬼腹見他如此說,忙問:“你有辦法?”
白花郎道:“就算他真是朱厭,也并不是沒有弱點的。”
鬼腹聞言心中立刻想到一個人:“你是說、那個丫頭?”
白花郎笑着點了點頭:“那個丫頭并無法力,極好對付。”
“不錯。”鬼腹面露笑意。
明丹軍逃散殆盡,浣月軍入主除輿城。
城中的血迹,足足洗刷了三日,尚殘留着些痕迹。
遲凜将黑鷹交還給榆兒。
黑鷹的頭不斷親昵地蹭着榆兒。
榆兒搖頭笑道:“真的是一模一樣。”
“什麼一模一樣?”遲凜道。
“栗原啊。”榆兒道,“都這麼粘人。”
這麼一說,遲凜不免問道:“栗原和小彌姑娘怎麼都不見?”
“小彌回家去了。栗原呢就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了。”榆兒道。
“他去哪裡沒告訴你嗎?”遲凜奇道。
“他突然就不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仇家,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榆兒一邊說着,一邊拿眼瞟着幽絕。
幽絕接到她探究似的目光,不由得暗自心驚,轉過頭去未接一言。
夜間,榆兒獨自一人在房内。
幽絕便住在隔壁的房間内。
今日血腥味重,幽絕沐浴的時間也長了很多。
那隻黑鷹立于桌上,榆兒坐在桌旁,對着黑鷹發呆。
近一段時間,幽絕對自己溫言軟語、處處用心,自己都快要忘記了以前他那些狠絕殘忍、暴虐可怖的樣子。
但除輿城内外難以言說的慘狀,卻讓從前那些畫面更加清晰地在自己腦子裡反複滾動。
黑鷹走上前來,用頭在她的脖子、手和臉上蹭來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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