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縣不僅有個花街巷,還有個遠近聞名的白事一條街。
那條街就是廣陵路。
挑夫挑着籮筐走在廣陵路上,抖了抖撥浪鼓,嘴裡呦呵着:“戗剪子、戗菜刀喽!”
一個瞎子少年拄着銅棍跟在背後。
薛陀子面色沉凝,目光如水。
四周商鋪鱗次栉比,店鋪門面的建築風格與其他街坊截然不同,一個個鋪子如同一座座方格子,彼此挨着。
就像是南方某些家廟祠堂裡供奉的一塊塊祖宗排位。
每間店鋪門口,各挂着一個慘白色的紙皮燈籠,不像其他街巷擁擠異常,這裡的店鋪門口幹幹淨淨的,沒有半個攤販叫賣,也幾乎看不到人影,路面空寂寂的,像是有人長期打掃。街道上灰蒙蒙的,充斥着一股濃烈的邪氛。
放眼望去,整條街都是賣喪葬品的,什麼紙紮店、金銀店、棺材鋪、牌坊刻碑鋪子等等,應有盡有、五髒俱全。
走在路上,薛陀子能感受到這裡撲天的怨氣,不覺間,臉色已陰沉下來。
再看旁邊的黃白遊卻是面色如常,一身淡淡的清氣環繞于側,隻是鼻翼時不時會皺在一起,好像有些厭惡。
“這是什麼地方?”瞎子少年問道。
“廣陵街,無燈巷……”薛陀子低低說了一聲。他有些後悔來這裡了。
一陣風沙襲來,薛陀子眉間一緊。
隻見路上憑空出現一棵亭亭如蓋的大槐樹。槐葉蒼翠如蔭,色彩濃烈,與周圍建築格格不入。
槐樹上系着許多紅繩,紅繩上系着很多各種形制的鐵鎖。
樹下一個花甲老人坐在闆凳上,臉龐僵硬,呆呆地望着遠方,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走。”
薛陀子面色鐵青,拉起黃白遊就要退出去。
他回頭望了一眼。
不知為何,那老人明明沒有轉身,可他卻清晰地感覺到對方詭異的目光正死死盯着他。
一陣風沙飄過,薛陀子目光一眩,面前景象變化,似乎什麼也沒發生過。
似乎察覺到什麼。
他低頭一看,他竟然牽着一個描眉畫眼的女紙人。
他臉色一變,嘴裡急忙念起《太上清靜經》:
“大道無形,大道無名,人神好清,人心好靜,湛然常寂,寂無所寂,心清氣正,邪祟難生。斷念絕嗔,氣正身輕……”
這卷經共兩千餘字,如此念了幾遍經,心也有些沉定下來。
“好個魑魅魍魉,險些着了你的道,有膽的給我滾出來!”
他目中精光四射,一身血煞之氣鼓湧而出,大喝一聲,“老夫降妖除魔數十年,出生入死,殺個妖眼睛都不眨一下!”
“爾等鬼物,生前尚不能拿我怎麼樣!死後還能翻天不成!”
“是哪個混蛋大清早的嚎喪!”
這時旁邊名叫“王家紙紮”紙紮店走出來一個面目粗鄙的老妪,她穿着一身花花綠綠的紙衣,望氣過去,卻是一個大活人。
那老妪見到挑夫,張口就罵:“你個要死的!大早上的!叫什麼魂嚎什麼喪!還敢偷我的紙人!臭不要臉!”說着,劈手奪過紙人。
察覺到此人外息正常,薛陀子血煞之氣一收,橫眉道:“你是何人?還我徒弟來!”
紙人張色厲内荏道:“老娘是你娘紙人張,怎麼?想早點死啊?活膩歪了不是?”
挑夫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我的徒弟呢?我的徒弟呢?”
“一大把年紀了,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我看你印堂發黑,也活不了多少日子了!來來來,我發發善心,給你打個八折,一兩紋銀,這個紙人就是你的了!”
附近商鋪依舊是空蕩蕩的,她的嗓音如同破鑼,在整個街道嗡嗡作響,如當頭棒喝,喝得薛陀子神魂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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