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嚴家莊七天了,這七天裡嚴蔚惶惶不可終日,吃不好,睡不安,夢裡都是那座他魂牽夢繞的紫禁城。家裡跟來的幾個奴才,都害怕嚴大少爺生出壞病來。終于在今天嚴少爺實在憋得慌,終于是出了房門,騎着他的小紅馬一路小跑,出了好幾裡地,把後面的幾個小厮甩的遠遠的。嚴蔚躺在馬背上,能聽見路兩旁的麥浪滾滾。
對面的坡上迎面走來了一個人,一個挑着擔子的年輕人。是王福冬。他挑着擔子從家裡要到縣城去,去換一點豬肉,布段。對于人精的王長贻來說,幫種地的那幫一個都信不過,指不定偷點拿點,就得靠兒子。平日裡吃的不少就得這時候用。可王扒皮萬萬沒想到,這兒子缺了大心眼了。路過嚴家莊的時候,看到一戶家裡死了男人,隻有小孩子和老頭了,肯定活不了了。站了小半個時辰王福冬像是下了決心,撩一挑糧放在了門口,說是他們親戚送來的。也沒說什麼話,提起另一擔徑直走了。王福冬走在路上想起他娘,讀書的時候給老師送束樇,也是這樣,他把給老師的學費,施舍給了一戶快餓死的母子。他爹王扒皮拿着細柳條,一邊要把他抽死,一邊大罵他不孝。他娘也拉不住。結果王福冬直接跑到池塘邊,說:“你再打我一下,我就跳下去,“他老子不信這鬼話,叫嚷着要打得他皮開肉綻。綻字還沒說完呢,就聽到”撲通“一聲。他爹愣住了,他娘吓壞了。旁邊看熱鬧的鄰居小甜瓜還沒吃完呢,猛地竄下去,趕緊給拉了上來。邊拉邊說”長贻啊,不就倆擔糧麼,你要你兒子命啊?你可就這麼一個兒子啊”。
那是王福冬第一次對父親的勝利。剛毅勇氣藏在他的身體裡。也是在那天夜裡,娘對他說,他的兒子是個有慈悲的孩子,他做的是對的,菩薩看到也會保佑福冬的。那一刻王福冬突然想到了第一次上課堂的時候,先生寫在闆上的四個字:天下,仁義。第二天,他娘偷偷的從糧庫裡挑了兩擔糧給先生。
挑着隻剩一半的糧,王福冬不知道還能換到多少東西,一想到老爹張牙舞爪的樣子,心裡還是忍不住小發怵,回去一頓毒打是少不了了。但很快他就不怵了,一頭小紅馬站在他跟前,王水東透着夕陽瞥過去,好奇變成了震驚。
那是一張一模一樣的臉,一個一模一樣的表情:茫然,震驚,疑惑交織在一起。
京城,夜色包裹的府苑總是雲迷霧鎖的。
“事情能成麼?”說話的是個微胖的男子,嘴裡還吃着一押橘子。月亮撥開雲霧撒在院子裡,兩個人對坐在涼亭裡。
“放心吧,肯定的,小雜種必死”回答的人惡狠狠的說道。
“隻有這一次機會,這小雜種要是沒死,事情被他都抖出來了,你知道什麼後果”?
“明白,明白,肯定是天衣無縫。崖上摔下去,官府來了也驗不出什麼,您就把心放在肚子裡!”
“老韓,不是咱們心狠。是幹系太大,這是族誅的罪過啊。言閣老和文閣老這兩尊神仙鬥法,苦得是咱們這些下人啊。沒辦法,人死了才說不出話來”
“是啊,不能怪咱們,不能怪咱們啊······”月色愈發的濃,照在老韓脖頸處那道可怖的疤痕。
妙青是莊裡錢婆子得女兒,生的是漂亮水靈,京城來的少爺近幾天撩的她是心癢難耐,說要帶她回京城過好日子。京城啊,她最多也就去過鎮子上,京城那過的是天上日子把。這定是菩薩保佑,祖宗福報。不過這都這麼晚了,少爺怎麼還不來找她,昨天說的好好的呢。就在妙青胡思亂想的時候,門外傳來了“蓬蓬”的敲門聲。
嚴蔚自從外頭回來,坐在書房的椅子上已經坐了兩個時辰了,眼睛睜睜的盯着門窗。四維探着頭看着自家少爺這呆模樣,小心翼翼的說道:“少爺,都夜裡了,怎麼還不睡啊?”
嚴蔚聽到聲,看了一眼四維,沒說話又發了會呆,突然問道:“四維,你覺得少爺長得怎麼樣?”
四維嘻嘻一笑,步子跨進門來:“那還用說麼?少爺長得頂好看,頂俊,那句話怎麼說來着:龍鳳之姿,天日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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