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美琳很清楚,家裡已經容忍她上了三年高中,現在絕不會再容忍她跑那麼遠去上大學。
而且她已經知道了,父母正商量着給她找個婆家,親事一定就要跟着男方出去打工。
這種事情在農村地區很常見,高中畢業就是成年人了。
往往就要開啟結婚副本。
找對象然後一起出去打工,或者先出去打工,再回來相親找對象。
等二十啷當歲的時候,錢也賺了一些,就要開始結婚了。
所以如果哪個女孩有幸能上個大學,其實已經超越至少一半的同齡人了。
在這種農村地區,女孩如果二十多歲還沒結婚,爹媽都得急死。
現在的顧美琳已經不想掙紮,她已經準備好面對自己慘淡的人生。
那種被别人走過無數次,千百年來不曾改變的人生。
陳凱蹲下身子,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随意地畫了起來,閑聊似的說道:
“十八歲之後,你父母的閱曆見識已經無法再指導你,許多時候他們反而會拖你的後腿。
“如果你想過好這輩子,接下來的路就得自己走。”
顧美琳愕然擡頭,盯着眼前這個男生。
這種話她的班主任也曾對她說過。
她的父母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大字都不識幾個,這輩子去的最遠的地方隻有省城。
他們總是用自己的人生經驗幫子女規劃未來的道路:
你得早點結婚,你一個女孩上學有什麼用,找一個好婆家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他們完全忽略了,他們那些所謂的人生經驗都是失敗的經驗。
他們用失敗的經驗去掌控子女的步伐,把孩子的一生也規劃成失敗的一生,或者和他們一樣重複的一生。
現在同樣的話從眼前這個同齡人口中說出來,顧美琳不免有些吃驚。
可是她隻是一個十八歲的女孩,面對家庭的重壓、面對父親的呻吟和母親的淚眼,她毫無辦法。
她無法逃避,也無從逃避,隻能沉默,等待着被安排好的命運。
另一邊的沈薇薇也有些驚訝,怔怔地看着陳凱。
好巧,因為這話他的父親也曾對她說過。
所不同的是,沈德華鼓勵她去嘗試、去體驗,隻要不觸及紅線,對她的決定很少幹預。
沈德華也曾說過,他當年的那些起家套路在這個時代已經不管用了,一個十八線小縣城的老父親,又能給子女多厲害的經驗支持呢?
他所能做的,也隻能是給沈薇薇一個溫暖的港灣,什麼時候累了就回來休息。
沈薇薇眨着眸子不錯眼地盯着陳凱,這個男生,真的有着超越他這個年齡的成熟。
“可是……”顧美琳依然低着頭,然而心思明顯不在書本上了,書頁好半晌都沒翻。
她在思考陳凱的話,也在思索自己的處境。
吭哧了半晌,她才呢喃似的低語道:
“可是我什麼也做不了呀。”
這就對了,要的就是你這句話,陳凱就等她說這個。
自己能給她的隻是一次機會,但最終所有的努力還是要靠她自己。
她需要自己和這個原生家庭博弈,自己去争取想要的一切。
陳凱依然蹲在地上,握着樹枝畫圈圈。
片刻之後,顧美琳緩緩擡頭,小眼神一眨一眨地盯着陳凱,仿佛鼓足了勇氣似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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